01 穿书第一天

    01

    李流格从沙发上醒来时，除了头痛欲裂，脸颊上还传来鲜明的被某种动物舔舐的湿漉漉触感。

    他的手先于意识，有些不耐烦地推了出去：“小咪，别吵爸爸，自己去玩。”

    手碰到那动物光滑皮毛的一瞬间，李流格倏地睁开了眼睛，身体未动，但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正抵着他的手撒娇磨蹭的动物根本不是小咪。那只他从医院侧门捡回的橘猫，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体型。

    强行稳住心神，李流格慢慢转动脑袋，尽量不在情况未明的时刻惊动什么，但还是在看清身旁那只庞然大物时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

    一只浑身金色，鬃毛浓密，身形魁梧的雄狮。

    雄狮随着他弄出的轻微气音转过身，睁着一双棕黄色的眼睛凑上来，在他的颈窝里来回地蹭，发出猫科动物撒娇时特有的呼噜声。

    李流格下意识地抬起手，像平日里撸猫似的在狮子的下巴上挠了挠，在得到狮子友善地回应后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起码这只狮子对他毫无敌意。

    精神上一放松，被他暂时忽略的头痛就席卷而来。

    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速膨胀，李流格抱住头，咬牙忍着仿佛要冲破脑袋的痛楚。

    “李、李医生，您能听到吗？”有些结巴的男声在李流格脑海中响起。

    这说话的语气李流格非常熟悉，仿佛刚刚听过。

    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李流格试探着出声回应：“张明？”

    “是、是我。李医生，谢谢你还记得我。”那声音欣喜了一瞬，很快又低沉下去：“对、对不起，医生，你救了我，我却只能做到这样。”

    随着张明的声音，两本书在李流格脑海深处浮现，都是一样的深蓝色的封面，封皮上绘有宇宙飞船和各种动物，唯一的区别在于书脊上写着的书的名字，一本是，另一本则是。

    这个书名好像在哪里见过。

    思绪乱转间，李流格想起他和张明的相识。

    李流格是神经外科的医生，某天他照常出门诊，碰到了挂号看病的张明。

    张明是他妈妈带着来的，据张妈妈说，快要三十岁的张明，从高中开始就爱好写。

    高中毕业后，张明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选择出去工作，整天就在家里，衣服不换，胡子不刮，对着电脑一写就是一天。

    即使是家中独子，三十岁还无法独立生存的张明也耗尽了父母的最后一丝耐心。

    张妈妈不顾儿子的阻拦，打开了张明的电脑，看到了张明的“文学大作”——一篇篇赤裸露骨的男性爱情文学。

    崩溃的父母认为一定是儿子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不会写出这种东西，病急乱投医地找到了李流格这里。

    李流格仍记得那天，瘦小干瘪的张明缩着肩膀坐在他面前，在母亲滔滔不绝地指责声中局促地攥紧手指，偶然抬起头与他视线交汇时，那双藏在油腻刘海下的眼睛竟然是纯然清澈的。

    张明让他想起了因为执意学医而被赶出家门的自己，于是他难得多说了几句，劝了劝张妈妈。

    当然，一个固执的老人怎么会因为医生的几句话就立刻转变观念。

    下班回家的路上，医院门前晚高峰拥挤的车流间，李流格看到张明被他母亲拧着耳朵推推搡搡地横穿马路。

    张明一个踉跄，就要跌向一辆快速驶来的汽车。

    心念一动，李流格扑了上去，一把拽回张明，自己却因为惯性被车撞了个正着。

    那种强度的撞击，自己应该不死也残才对，怎么现在除了头痛一切正常，还仿佛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李流格正疑惑，张明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李医生，谢谢你没有因为我写的那些而歧视我。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些，不只是，而是一个个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那些描写赤裸露骨的同性爱情吗？

    仿佛知道李流格心中的疑惑，张明接着说：“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有创造世界的能力。不，应该说是使世界具象化的能力。每一本每一个故事，都有自己的意识，它的世界线是既定的，与初始设定和主角命运一起，构成一个完美的圆，我的能力就是使已经存在的虚拟的圆变成可见的现实。”

    金色的狮子将大脑袋从他颈侧挪开，慢吞吞地在李流格全然陌生的房间里走了几步，最后在沙发前铺着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红色花纹地毯上自得其乐地打滚。

    这是李流格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里绝对不会出现的场景，

    “所以，我现在就在你创造出的圆里，对吗？”他迅速地反应过来。

    “是不太完整的圆。”张明的语气变得歉疚，“完美自洽的世界是无法放入外来物的。您去世后，我想要留住您的灵魂，擅自改动了一本中主要角色的初始性格设定，使世界线崩坏，趁机将您的灵魂投入。

    “好处是您可以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坏处是，您必须在所有因为主角性格改动而可能导致世界线崩坏的节点上出手，保证世界线顺利延续下去。如果世界线崩坏，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您也会再度经历死亡。”

    “两本书已经放进您的精神域。”随着张明的声音，李流格脑海中的两本书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翻页声。

    “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命运走向，2.0版是我改写过的，也就是您现在所处的世界线崩坏的世界。请您认真，无论如何都要改变所处世界的最终结局，一旦失败，您的灵魂就会被时空乱流绞成碎片。”

    “好的，我明白了。”李流格冷静地回应。“你会一直和我保持联络吗？”

    “不，不会。这次对话结束后，您所在的世界与我的联系将永久断开，”张明的声音隐隐哽咽“因为时空的关系，我无法再为您做什么了。从现在起，您所做的一切选择都将决定您和世界的命运。祝您一切顺利，李流格医生。”

    头痛渐渐减轻，脑海中无形的膨胀开始平息，慢慢与两本书融为一体。

    李流格放松下来，在沙发上坐直身体接收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与信息，沉声道别。

    “谢谢你给予我的新生，张明。请帮忙照顾我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