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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身即空

    “没下药?”陈舒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眼看向汇报的下属,“查到那个人的来头了?”

    “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跟我们的竞品公司没什么关系。”下属不敢过问陈舒的私生活,只是斟酌着道,“他在圈子里口碑还不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陈舒点点头,向后靠在椅子上,又拿起手里的文件,翻了一页,“不用查了,查也没用。小林那里催一催,别让唐总在外面操劳太久,不重要的应酬替他推了,让他早点回来。那个费恒呢,他的综艺什么时候录?”

    “明天就去了。”下属边记边说,“定下是x市的佩珠乐园,第一期估计很短。”

    “哥,你这次怎么出差这么久,身体能行吗?”唐双走进公寓的正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陈特助不在,你就不能——”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唐双光亮的皮鞋蓦地停了,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闭了闭眼睛才压着嗓子说,“你知道我是在关心你,哥。让我独立的不是你吗,你可以调查我家里养了什么,我就不能跟陈舒问一句你的行程吗!”

    这通电话显然又是不欢而散,唐双心里一阵烦躁。他进了自家玄关,晕黄的灯光洒在客厅的地毯上,沙发上看书的男子抬起头,英气的眉眼在柔光下温和了几分。

    然而这副漂亮的皮囊并没有取悦小唐总,反而让他想起唐瞻“不要乱搞小明星”的提醒。

    “唐总。”费恒自然而然地起身,合上书放在茶几上,恭声道,“您回来了,厨房里还温着猪肚汤,要是您不吃我就去收拾起来。”

    “阿姨交代你的?”唐双微不可查地挑眉,心道,哪有那个小明星是这样不知趣的,不说端出来给我吃,倒说是要收拾,“不用了,又是炖胡椒吗,怪燥的。“

    “炖的莲子。”费恒转进厨房,端出一碗奶白的汤,”我炖的,唐总请用。“

    这回倒是周到了,唐双却不自在起来,只能把汤匙拿在手里搅了搅,舀出一颗半圆的莲子,入口果然软糯清甜,“不错。”

    费恒笑而不答,坐在沙发上继续看书,修长的双腿自然地伸展着落在地上,落地灯在他挺直的鼻梁处投下柔和的阴影。

    唐双心里还琢磨着自家大哥的事,随口问道,“看的什么书?”不等费恒回答,他便从封面上找到了答案,“希腊神话?看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费恒抬眼,见唐双的唇周渍了一层薄薄的汤水,隐隐一笑,“感觉西方的神明很有趣。”

    “糜烂,混乱,自私的神吗。”唐双放下汤勺,抽出一张纸巾,“你看起来像是会喜欢华夏神明的感觉,孤高仁爱,不食人间烟火。”

    费恒的视线跟着唐双的手,纸巾擦拭嘴唇,视觉上感觉到了某种柔软。他迷惑了一瞬,本能地答道,“修行一道,不该脱离世俗,否则……”费恒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于是浅浅带过,“我觉得神有人性挺好的。”

    这是他仙门道义,掌门左疏尤为注重,因而像他这样自幼在山上修行的弟子,都有俗世历练这么一关。门内传言,是因为左疏出任掌门前因此吃过大亏,所以格外重视这项修行。

    “嗯。”唐双本意并不是跟这个住客探讨什么学术问题。这几天接触下来,他隐约觉得费恒并非是纯粹从“垃圾堆”里出来的人,但是却并不在意。

    “我……我觉得如果神不通凡俗,其实是做不到仁爱的。”费恒不想避开唐双略带探求的眼神,“我羡慕唐总这样的人,您很会追求人间的快乐,又不做坏事。”

    唐双以手支颐,不禁笑了起来。

    “不是奉承您,真的!”费恒心中懊恼,不该一不留神说多了话。他在师尊门下也算是谨言慎行,谁知道被这小唐总拿话一勾就失了分寸,“唐总,我明天就去佩珠乐园了,回来……是直接回宿舍还是……”

    “怎么,想在我这里长住?”唐双终于露出了点戏谑的表情,手指在汤碗边缘轻轻划过。几日相处下来,他并不担心这个素人是想借他上位,“小费,你不会不知道吧,我那所谓的人间的快乐。”

    费恒当然知道,这位唐总可是相中了他,想要长久发展的,使用更不敢造次,起身接了那汤碗,“我去洗。”

    唐双还以为他怯了,反而来了兴致,顺势站起来,白皙的手指还搭在碗上,吐息却已经到了费恒耳后。

    他在费恒忽然僵直的瞬间退了开去,面色如常,“小费,别忘了,我可是个纨绔。”

    直到他进了主卧,费恒才恢复了动作,却没有脸红。

    你情我愿的事,他还怕我觉得有负担,费恒不着边际地想。故意说自己是纨绔,是想让我更随意地对待他吗?

    费恒拧开水龙头,洗涤碗内的油污,然后擦干放进碗橱。

    没想到唐总还挺单纯的,可爱。

    仙山,桃林。

    窗外桃花尽谢,枝干微绿,落红纷纷。丁珉在院门口俯身下拜,“掌门,师尊有令,请您略等几日。”

    左疏停在门口,低声问,“定竹好些了吗?还在闭关?”

    “师尊只是体虚疲倦,并无大碍。”丁珉一双笑眼客气地垂了,语气却没多少敬意,“掌门,您请回吧。”

    左疏留下带来的东西,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院里,却被重重枯枝遮挡,连屋舍都看不真切,只得离开。丁珉于是提着盒子进了里头,一到屋子外间便肃然伏地,恭声道,“师尊。”

    “他走了?”桃苇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丁珉却不敢在这温和的声音里随意行动,直到在地上伏了半晌,听见一声“从玉,进来”,才躬身入内。

    寝室内掩着门窗,却无火烛,照明的竟是一颗颗明珠,清澈的波光水一般蔓延在室内。

    “师尊,掌门又给您带了东海鲛珠。”丁珉垂着头,暗纹精美的锦衣在烛光中有种意外的和谐,他呈上锦匣,又躬身退至门口,“您……这次闭关还有几日?”

    “明后天吧。”桃苇接了锦匣,一打开果然又是一屋子的水光,不禁笑道,“旷之把我当女子讨好吗,又送这个。罢了,收着吧。”

    丁珉收了,又起身默默收拾屋里,给床前的几个瓷瓶重新添了药,退避之时,一只手撩开罗帏,拿了一瓶进去床上。

    一只皮肤焦烂,黑红交错的手。

    丁珉行止如常,眼中却压不住痛色。

    “越来越调皮了。”桃苇打趣他,“我不痛不痒,就是样子骇人些,你非要跟旷之说我虚弱疲倦,故意惹他忧虑。”

    “就算不痛,他也难辞其咎。”丁珉咬牙道,“每次花谢都是这样,凭什么您就要——”

    “慎言。”桃苇平静地打断了他,“草木荣枯,与他何干。从玉,我只是闭门几日,旁人只知我花谢时化为焦尸,又不会真的看见我什么样子,你佛门出身,怎么还看不穿色相。”

    “我已拜入仙门,便是师尊座下弟子。”丁珉再拜,低声道,“色身即空,从玉知错,请师尊责罚。”

    “无妨,出去吧。”桃苇静坐床上,俊美的相貌已是一片狰狞烧伤,只额头一瓣红印尚且完好,他笑了笑,“我怎么罚你?我自己都不想让旷之见到我这副模样,怎么反倒怪你看不穿?退下吧,最多两日,我便好了。”

    佩珠乐园坐落在附近的一个小城市,距离唐双这里约要一个小时车程,是当地的新兴景点。

    费恒到的时候,另一个参与节目的素人也已经到了,是个中规中矩的小白领,穿了一套不出错的潮牌卫衣,见了他便上前打招呼。

    “我是梁小帆。”那男青年微笑的时候眼神有些怯怯的,似乎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你是费恒是吧,我在网上见过你,好有明星相啊。”

    “梁先生,听说你是做编程的?”费恒回以微笑,寒星似的目光落在门口,其他人似乎还没到。

    “对啊。”梁小帆孩子气地摊在休息室的小沙发上,“唉,刚被选中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诈骗的,结果他们居然找到我老板,天呐。”他以手掩面,又好像忽然意识到这样并不得体,重新坐直了,小声道,“哎,今天据说那个Aris不来了,换了两个女明星——”

    费恒对那位声名狼藉的男明星Aris倒是有些兴趣,可惜他们的对话并没有继续进行下去,同来的艺人是一对姊妹花,一到就被迎了进来,录制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