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宝宝
首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宝宝肯定不是林纯的。毕竟他没有精子。 他要和曲辰当面谈一谈。去曲辰家的路上他就猜，是哪个客人的？还是谭顺的？但要是谭顺的，曲辰告诉自己是想干吗呢？为了一句“恭喜”吗？ 老旧的自行车出现在了曲辰楼下。林纯又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下午了，曲辰依旧穿着单薄的睡衣，眼圈红红的，嘴角被人咬破了一口。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刚要点烟又放下，听了林纯的问题，直截了当回答： “是唐奕铭的。” 林纯愣了一下，当即扯他手臂，“走走走，我陪你去医院打掉，别害怕，不痛的。” “打掉？不。”曲辰甩开他的手，有些生气道，“为什么要打掉，你也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林纯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曲辰竟然想生下这个宝宝。 “可是唐奕铭不是去国外了？他知道你怀孕了吗？” 曲辰玩弄烟盒，“我瞒着他没吃药，也没告诉他这件事，这就最好。” 林纯打了个冷颤，深吸一口气，事情比他想象的更为不妙。 他重重地问：“为什么？” “我喜欢小孩子，两个刚好。不然小哲一个人，多可怜。我没法陪他的时候，有个弟弟妹妹，应该会好过些吧。” “可是……为什么不是谭顺？这样孩子也有爸爸。难道你更喜欢那个姓唐的，就算两个孩子都没爹也行？” 林纯有些义愤填膺了，迫不得已帮了情敌说话。曲辰勾起一丝微笑，他竟从里面看出了惨淡的意味。 “谭顺不行。他的孩子有爸爸。但是小哲没有。这不公平。” 曲辰顿了顿，“而且唐奕铭条件不错，脑子也好使。和小哲的爸爸很像。两个孩子以后应该能玩得来。” 听了一通解释，林纯的眉头却更是虬结成了一团，“你想生孩子想疯了吧曲辰。你难道没考虑过，没爹的孩子有多辛苦？还是两个，长得还不一样，我操。” 会被人骂“没爹的野种”、“婊子养的”、“狗杂种”，刚记事的年龄，就会接收到孩童的所有天然的恶意……林纯自认为，是最懂得的人之一。 曲辰凌厉的眼角扫着他，“我当然知道，但是没爹也有没爹的好处，有的爹还不如死了，也许这样还轻松一点。” “……不行，我要告诉他，你不能一个人做决定。” 林纯有些颤抖，掏出手机试图找到唐奕铭的最新联系方式。他没法看着曲辰孤零零地，在偏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曲辰扑过来摁住了他，覆上来的手指滚烫，血液在里面沸腾，把林纯吓了一跳。 曲辰坚定地望着他，“是我选了他，选了他的精子，你明白吗？他没有权利指手画脚，你也没有。” “你怕了？怕他逼你去打胎？你就这么想生孩子？” 曲辰侧头，眼睛逃脱了林纯的视线范围，说：“我没怕。你走吧，你体会不了我的心情。” 林纯看着他，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有绝望和无能为力，沉重，浓烈，浩浩荡荡。 汽修店没开门。林纯从卷帘门上的纸条得知谭顺的电话，打过去后谭顺没有拒绝他的拜访，说自己就住在楼上。 谭顺开门时，眼睛也和曲辰一样红，精神气却不足曲辰的十分之一，形容枯槁像个流浪汉，再一看，手里提着一把剪刀，明晃晃朝着门外。 林纯后退，“你干什么？！” 谭顺说：“林纯，帮我剪头发吧。” “……我没剪过。” “随便剪就行。” 林纯想起第一次去曲辰家，卫生间里也掉着谭顺的一地碎发。 这个光有一副好身板的男人，现在脑袋掌握在林纯手里，这让林纯有了勇气，一边剪一边小心问道：“你们……吵架了？” “不止是吵架，还分手了。”谭顺呼出一口烟说。 “哦……” “我以为我是唯一了解他的人，但原来没人真正了解他。” 谭顺曾经以为，自己也许能把“曲辰的心”修好的，总有一天。但他学了二十年的技术，最后一点用也没发挥上。结论就是，曲辰比他以为的脆弱得多，还没被他摸到门路，就彻底坏掉了。 林纯在嘴里动了动不太灵活的舌头，老半天终于转动起来。 “你们聊过了吗？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是……” “更喜欢小哲而已。我知道。我要么留下精子，要么戴两顶绿帽子，只能选一个，这个垃圾游戏，垃圾规则。”谭顺讪讪地笑，“所以我不玩了，你开心吗？” 林纯摇头。他还没来得及向这个人宣战，就输了。他们两个都输了，输给一个见不着影而且毫不自知的胜利者。 林纯的手哆哆嗦嗦，想学着理发师那样又快又准，却最终发现自己做不到。剪刀每合拢一下，发出咔嚓的回响，发丝落地的声音又太碎，吵得他更加无法专心。头发一会儿这里短了，一会儿那里又短了，最后把谭顺剪成了一颗坑坑洼洼的小平头。 他心虚地望向镜子里，吓了一跳。剪头发明明不会痛。 “我剪得太丑了吗？对不起。” 谭顺哽咽着说：“嗯，太他妈丑了。” 林纯不忍心再看镜子里他的处女作了，总觉得眼里有头发丝扎着，匆匆几句便逃了。 扑进徐彦的怀里，林纯终于放肆大哭了一场。 徐彦没有问他为什么。这种发泄是心照不宣的，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倒是林纯在他怀里发问。 “为什么为什么啊，凭什么是他……操他妈的狗畜生……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哭了好半天，蔫了，徐彦突然问：“小纯，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真是一个好时机。林纯用兔子眼睛瞪他，“你想白嫖？” “不是，我养你。” “你想包养我？很贵的。” “不是……”徐彦正经起来，吻他咸涩的嘴唇，“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林纯滴溜黑眼珠，嘟起嘴，骑到他腰上一边脱衣服一边道：“好啊。一起生活，我们先来生个孩子吧。我从来没有发自内心地想过生孩子，正好今天被人说了，就想知道生孩子是什么感觉，生孩子到底有什么好？嗯？” 糟糕，他的脑子也变奇怪了。嘴巴却停不下来，“我们一起来造个小宝宝吧，射到我子宫里，然后就会有一条小生命，慢慢在我肚子里变大，生下来就要你伺候他吃喝拉撒，那种感觉真的会让人开心吗？你会开心吗，徐彦？” 他脱光了，徐彦却呆愣在他身下 ，“你在说什么？” “生孩子啊。不是说要一起生活吗？我还没吃药哦，说不定一发就能中。” 徐彦扯扯嘴角，给他一个惊恐又僵硬的微笑，“抱歉，这方面……我还没有准备好……你也没有。小纯，你还不适合生孩子。” 徐彦卷起衣服，跑了。 林纯职业生涯第一次，把客人吓跑了。 “操他妈的！”林纯一边骂着一边来到李书承的住处。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跟人发泄的地方。 不出所料，李书承正在头疼，烟已经抽了半缸，看来是已经知道曲辰的消息。 他难得拉下了脸，一通抱怨，看林纯的眼神也十分烦闷。 “你说你亲爱的曲辰哥哥，怎么老是怀孕啊？他的预约都排到三个月以后了，突然就说不接客了，让我怎么做生意？” “他不是怀过一次？你应该很有经验了吧？” “已经为他破例一次了，结果他要生二胎？奶又卖不了几回就要断奶……”李书承狠狠捻着烟头，“我想想，要不再过三四个月，把他日程排满算了。孩子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弄掉吧？” “……哇塞，你好恶心。” “恶心？”李书承摊手，越说越激动，“我不也是没有办法嘛！生意不好的时候，也是我出钱养着你们，现在说罢工就罢工，哥哥我不也要吃饭要买烟？” 看着林纯不满又不敢吭声的样子，李书承叹了口气，“或者第二条路，你不是跟他关系很近吗？你劝劝他，把孩子做了。” “他凭什么听我的？” 李书承伸出个巴掌，“今年他的提成，分这么多给你，怎么样？去吧。” 林纯不置可否，从床上站起来。 “我操你奶奶的！” 自动贩卖机哐当一声，里面的饮料都震了三震。 林纯收回脚，看到酒店保安闻声赶了过来，立刻跑了。 第二天上午的医院走廊。 曲辰捏着孕检报告往外走，不自觉抿起了嘴角。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他甚至有点自满，又是一颗金豆子。 他无意识抬了抬头，正好瞥见迎面走来的一位大夫。 是姜瀚。 上一次生小哲，姜瀚大概是有意躲着他，一直没有见到面。两年过去，姜瀚瘦了些，憔悴了。但曲辰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发现姜瀚不是一个人。他扶着一个大肚子孕妇，看上去有八九个月了。 曲辰转身朝向旁边的科室门口，扶着门框，心坎上后知后觉，咚咚咚打起鼓来。 姜瀚的声音从他身后飘过。 “多穿点衣服，千万别着凉了。” “晚上我值班，你早点休息，有什么想吃的跟妈说。” “别为我担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和宝宝，心态上一定要放松……” 女人娇滴滴地说知道了，你好啰嗦，每次都说这么多。 曲辰想起分手时，姜瀚说：「我不喜欢孩子。」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不喜欢他肚子里的孩子。 曲辰走到大厅，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肚子，都是抚着肚子的手掌，阳光铺洒在上面，它们却都是冰冷的，散出无边无际的寒意，凝成一支坚冰，从后脖颈钻进去，洞穿了脊柱。 仿佛半个身体的力气被抽空，他脚步虚浮，走出门口，脑子跟着身体，朝来时的方向麻木迈出。 一个比他矮半脑袋的身影，突然晃了出来。 林纯在这里等他很久了，咋咋呼呼地说： “你说你怀个孕，反而让我这么操心，你哭什么？我才该哭好吗？” 曲辰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突然捂住嘴后退两步，呕吐物哗啦一声冲出，溅在林纯的白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