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鹤弋？”　封顽煜走上前去，试图搭讪。他觉得鹤弋这次肯定会羞辱他说我们两清，或者任何反过来伤害他的词眼。他和这个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互相折磨，互相折腾，一起下地狱，一起向神明祈祷。他伤他，他害他，他亲他，他喜欢他。

    他愿意。哪怕再经历十遍校园霸凌被鹤弋殴打，人生充满黑暗整整六年，他也愿意和鹤弋可以再度重逢永久美满。

    鹤弋只是瞧着他，一笑。“封顽煜，现在我可以叫这个名字了吗？”　他脸颊上甚至连那个巴掌印子都没留下。毕竟半年过去了，时间让所有伤痕都淡去了疤。

    封顽煜一愣。“你想的话。”　鹤弋选择说的就是这句话吗？他好像心理上也没有那么憎恨了。

    “赔给你两条命，放过当年的自己吧。”　鹤弋望着他，温和表情，语气轻松。像是恨意从不在那里，像是没有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他和那个录像带里痛苦到在地狱里沉沦挣扎着的鹤弋孑然不同，是从前那个清清冷冷的小美人。

    愧疚，原来只是他一个人的地狱。

    封顽煜有些痛苦地发抖，他望着鹤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触碰他的手。为什么。他在想什么。会被打飞的。如果鹤弋是像他一样恶劣的报复性格，如果他和当年有那么一丁点相像，不会的，不会再有机会。为什么他不生气不埋怨自己？是因为不在乎他吗？是因为封顽煜这三个字对他而言没有了意义吗？

    鹤弋接住了封顽煜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走不出来，我可以陪你。”

    封顽煜当即有些掌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愣在原地，什么神情都有些掌控不住了。他望着鹤弋，使劲地攥住对方的手，几乎是要把鹤弋扯痛的力道。他望着鹤弋，穷极一切的小心翼翼卑微心思，“你不恨我吗？”

    鹤弋又轻轻地笑了笑，撤回了手。“不是说过，你是我的光。”　他过了几秒又默默补充，“只不过，不再是了。”　没有太阳会选择拯救凡人脱身地狱，再彻底打压下去。当年那个黑暗储物间打开的一点亮光带来的全部希望，也早就被封顽煜消耗干净了。

    封顽煜感觉自己大脑里有晴天霹雳闪了一道。他几乎要当场崩溃，比曾经少时挨了家长的毒打，去学校还要挨鹤弋和那帮人的毒打来得更痛楚。凭什么，凭什么他经历了这样的人生却永远得不到幸福。凭什么他要因为别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疼痛付出代价。

    他受了那么多伤害成为了现在这样的恶人，难道在根本之上，他就从来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吗？

    凭什么。

    凭什么。他几乎都有些怒气上头了。但这种怒气显然他也不想发泄在鹤弋身上。

    他罪不可赦，可是谁知道他经历的事情呢。那些恶人，都去哪儿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封顽煜觉得自己可悲至极，一定会烂死在哪个地窖里面身体腐烂。

    鹤弋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封顽煜袖口，“都大了一圈，是不是饿瘦了。封顽煜，我说过，我会陪你。”　他的语气很平和，好像没有任何伤害发生过。

    封七的眼睛有些萌生雾气的痛楚，他望着鹤弋，轻轻地点了点头。鹤弋想给他什么呢。这个人啊。像是恨意从不在那里。

    鹤弋曾经到现在，一直都是那样。只要他说，对方就会选择去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遭受影响，他是很特殊的一个人。就连对心理伤痛的表达反应也完全不一样。

    他该会是多好的人。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些历史，他在他的心理，该会是多么好多么值得的一个人。封顽煜有些怅然若失。

    他想鹤弋应该值得。他也好像终于能从当年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了。

    这个人等了这么多些年，心甘情愿被他折腾殴打暴力虐待，即使封顽煜把法律都触犯了一遍搞到了故意伤害罪，鹤弋也任由他去。封七知道那不是因为鹤弋是逆来顺受或者是贱，他的原因..也许就是单纯的宠溺。

    宠溺坏蛋。

    这样的鹤弋..谁能继续恨下去。封七感叹爱意绵长，拆散所有心慌。他过去的一切不确信和紧张，敏感和小心翼翼，在被鹤弋的爱意包裹下一定可以度过全部苦难。

    他只是不确定这样美好的鹤弋是否还会和他有一丝可能性。

    －－－

    鹤弋视线温柔，透着封七的身体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十二来岁的小孩，对方稚嫩可爱，值得全世界最好的温柔幸福。哪怕封顽煜变了很多，哪怕封顽煜变成了现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人，哪怕他害得自己失去了孩子又进了精神病院在地狱里硬生生地爬出来了一趟，当年的那个封顽煜...

    他值得。

    他曾经值得的幸福，他会一点点带给他。

    因为那些仇恨和痛苦，原本不该属于封顽煜的。

    属于封顽煜的人生，本不该如此。他本该幸福。

    封顽煜逐渐放宽下心来，他打量着鹤弋，把对方直接搂到了怀里。二十多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霸凌，虐待，暴力性爱，温柔性爱，亲吻，接吻，口交，69，什么都做过了。可是拥抱...是第一次。

    那一刻，封顽煜向自己和世界妥协。他在内心世界哭喊了二十年的伤痛，逐渐一一痊愈起来。因为有个人愿意为这一切付出代价，愿意当那个罪魁祸首，愿意承受全部伤痕，愿意原谅他，愿意带着他走过春夏秋冬，走向未来。

    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的，一定会学会温柔，一定可以带给别人幸福。因为即使是当年的校霸鹤弋，也可以变成如今这样专情温柔的模样，那么他一定也可以得到拯救。他不知道，虽然时间过得漫长了些，又经历了很多挫折。但他和鹤弋两人，是互相拯救，也是互相，自救。

    鹤弋在他怀里过了一段时间，看封七还不松手，淡声笑了笑，“都到商场了，要不要给你换身着装？胡子拉碴的，可不好泡情人。”

    封七身上长久不好好梳洗的味道都有了。虽然鹤弋一直觉得很有男人味哪怕跟封七上床也喜欢嗅闻，但现在..他们应该不是情人了，他喜欢不代表别人。鹤弋如果现在选择再跟他在一起，他自己也觉得毫无可能。

    封顽煜缓缓地松开手。他看了一会鹤弋，开口。

    “我们已经分手了，对吧。”

    “嗯。”

    “你现在有在和其他人见面吗？”

    鹤弋一笑，“赵锦衾，不过如果你是说约会的话－－－－－”他看到封顽煜耳朵都尖起来了。

    “没有。”

    封顽煜释然。他肯定还有足够多的时间，泡到鹤弋，留给他的追妻时间，还有漫漫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