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小八
小城冬季来得早，四处还青翠着，一晚上起来就像撒了一层薄薄的糯米粉，再过上几日，就要拨开厚厚的雪层才能看见一点绿色了。 冬天是旅店生意最好的时节，外面漫天飘雪，泡着热热的温泉，吃着甜津津的橘子，喝点茶水或者糖水，惬意又逍遥。 机器人们充电都要轮班，你自己坐镇前台，还要单独拨一个小六去做清洁。因为很不幸，小八身为兽人，并没有摆脱换毛期，因为小城没有秋天，小八换毛来得猝不及防，你还记得自己一觉醒来，差点吸入满天飘飞的狗毛，狠狠打了半天的喷嚏。 小六拿着小吸头勤奋工作，奈何吸毛赶不上造毛的速度，仅仅是让房间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罢了。你知道要给他梳毛，但是你要盯着旅店实在是没时间，其他的机器人一过去小八就躲，满屋子乱蹿，更是狗毛纷飞。 没有梳毛，也没有爱抚，你忙于工作着实有些忽略了小八。如果你知道犬类饲养员的一句名言：狗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你一定早早做好小八的思想工作，避免之后事情的发生。 你想你一定是对小八身上人的部分过于自信，潜意识忽略他身上兽类的天性。入冬之后一个月，小八从旅店跑掉了。 晚上七八点，旅店正是热闹的时候，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很快就客满，机器人们各司其职，你也可以松口气去吃晚饭了。小八的饭盆是满的，你知道他最近不开心，想着一会儿上楼拿新买的毛刷给他梳毛，好好哄一哄。 自从确定关系之后小八就搬到了你的卧室，哪怕夏天热得半夜直淌汗，你也只是安了空调，继续搂着大狗睡觉。但是推开卧室门，小八不在，你也只是以为他闹脾气，在这一层小声喊了一圈也没看见他，小温泉池里也不见他才彻底慌了。 起初你以为是什么人闯进来把他带走了，但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小七播放了旅店四处的监控，你看到了从后门自己推门走出去的小八，他好像发现了监控的位置，倚着门盯着镜头，神情有点委屈，有点舍不得，但随后他毫不留恋的跑走了。 没有办法张贴告示，也不可能报警，你觉得胸腔都要气得鼓起来了，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吃好喝包睡觉供出来个白眼狼，气过了又急得在屋里转圈，他连饭都没吃，到了外面会不会饿肚子，毛也没换好，会不会冷啊。 还好下过雪，留下了脚印，趁着外面的雪花还小，你打算去后山找一找。甭管多气，要打也得把人找回来打。你憋着泪，撑着精神上山了。 小八闻到了诱捕剂的气味，从后山飘过来，熟悉到新长出来的绒毛都炸起来的味道。是那些人来了。 他本来只是想不吃饭让你担心一下，他知道你最是嘴硬心软，之后肯定会来梳梳毛，一口一口喂他吃饭，还可以去小温泉做那种舒服的事。想一想尾巴就忍不住晃起来。 但是那些人来了。小八关于出生的记忆并不清晰，他有记忆以来就关在笼子里，那些人来来回回，给他注射液体，检查他的四肢，最后被打上标签归为次等品。但兽人总能卖上好价钱，哪怕是次等品，也有品味独特的买家愿意花钱购买。 身为雄性，不能让自己的雌性面临危险，他要勇敢的站出来解决这个问题。至于怎么解决，都杀掉吧，就像咬了那个欺负自己伴侣的坏人一样，然后他躲起来，等事情解决了他再回去。 虽然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但没关系，小八忍着委屈和心酸，他是个坚强的兽人，绝对不会因为想念伴侣而哭出来的呜呜呜…… 捡了小八这半年多，你生气的频率是过去二十多年的总和，得乳腺增生的概率大大提高了，你时常觉得自己会英年早逝。 一开始走路你还虎虎生风，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你只是在想，这样圈养着小八，真的好吗？或许这样的自由是小八希望了许久的。小八从来没有说过不快乐，纵使有的时候很调皮，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乖巧的，喜欢亲吻你，拥抱你，全心全意的爱着你。 而你做了什么？把他关在房间里，逼他穿不喜欢的衣服，吃的食物一点调味都没有，忙起来就顾不上他，换毛期连梳毛都没有，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你艰难跋涉在上山的雪路上，小六辨认着雪地上的爪印在前面领路。 如果小八愿意回来，就回乡下住吧，把旅店租出去。回乡下，那里人少地多，小八可以在外面随便怎么跑怎么跳都行，再买一个医疗舱，小八生病了也不用担心去医院被抓走。 爪印逐渐变得凌乱，你惊骇地发现旁边出现了人的鞋印，一时间顾不上想以后，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往山上爬，和往山下跑的小八撞了个满怀。 他胸前的毛里都是雪一样冰凉的气息，你扑在这团灰色里，被他一拦腰公主抱起来，他身后是一群举着各色设备一看就不太锻炼的白大褂研究员们，你摸了摸他紧绷起来的肌肉，小八用吻部顶了顶你的脸颊，“后悔了，不想躲，太想你了。” 他承认了，他一点都不坚强，是个软弱的雄性，只想和自己的伴侣一直在一起，中途就往回跑了，但是还是被这群讨厌的人发现了。 研究员们看着好不容易遇见的混合体一溜烟跑了，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个人类，被混合体亲密的抱起来，像见到了救星：“我们是政府的人！不是坏人！你让他别跑了！追不上了！” 一群不擅运动的白大褂跑得气喘吁吁，你觉得事情不对小八抱着你也能轻松把他们甩开，就警惕的与他们隔了两米交流。 对方出示了相关证件，小六扫描到万联网上，显示证件没问题，确实是政府研究部门的人。说起来还是那个中年男人搞出来的事情，他在医疗舱里治疗的数据上传了医疗库，加上这片后山从来没有过野兽伤人的记录，相关信息无法关联，这份医疗记录被判定异常，最终上传到了这个研究部门。 “最近我们捣毁了一个非法的混合种研究基地，但是里面的混合种都卖出去了，地下交易很难找回来。”打头的研究员捧着一个扫描仪，“这片后山是被证实过他们运送混合体的必经之路，我们也是看到数据异常来碰碰运气。”他眼睛里都放出精光了，“他怎么这么听你的话？你驯养了他？” 你想着“混合种”这个新鲜的名词，小六贴心的搜索了一下，果然，和兽人这个检索词相比，混合种的信息就显得比较官方了，似乎还有为混合种争取人权的游行和法案。 “我收留了他。”你搂住小八的脖子，这是一个展示所有权的动作，“你们要把他强行带走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混合种也是有人权的吧？他可以拒绝。”知道是知道，只不过是刚刚才知道罢了。 研究员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们就是想让他配合一下我们的检查，毕竟我们手里的活体数据太少了。”市面上的混合种无一不被权势豢养在手里，所谓的人权法案也是一个有钱的寡妇爱上了自己买的混合种，为了给自己的混合种一个合法身份砸钱砸人造势搞出来的，他们一个政府部门弄得更是没法强制研究了。 小八的身体回温，你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到里面有力强劲的心跳应和着你的，短暂的失去后又失而复得，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被一兜头混合种的信息砸到头上。如果想要保证小八的生活质量，那么由政府主导的检查最好不过了，只是不知道，如果真的放了小八走，他还会回来吗？ 小八的眼神是纯澈的，里面是满满的依恋和喜爱，他用毛乎乎的脸颊蹭你被风吹红的脸，“不能生病。”他不肯放你下来，新生的厚厚绒毛几乎将你包裹起来。 你的心突然就化了，你怎么会担心小八会离开你呢？他可是那个用身体撞碎阁楼门跑到山上救你的最最勇敢最最喜欢你的大狗狗，他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研究员有什么看不懂的呢，又一个爱上混合种的人类，有为了爱能搞出一个新法案的寡妇在前，你只是舍不得放手简直算不了什么。但，一个活体啊！还是一个会说话能交流的活体！要不是因为追不上，早在见面的时候就一针麻药带走了。 好在对方研究设备带的齐全，最终的折衷方案是直接回旅店，在那里找个空房间给小八做全身检查，采血和抽样，还要戴记录环，方便回访。与之相对的，会给小八登陆身份，虽然不是法案争取的正式身份，但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人前，受伤生病也可以直接去医院。 研究员们带着充足的数据满意的回去了，被折腾了一通的小八没精神的趴在角落里，大眼睛眨巴眨巴跟你卖可爱。 “不是因为气我故意跑出去的？”你终于能跟他算算总账了。 小八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十足的可怜。 “为什么不让小七他们给你梳毛？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不吃晚饭？”你想想自己当时找遍酒店也不见他的慌乱心情，“你不是会说话吗！哪里不高兴就直说啊！跑出去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本来是要发脾气的，结果又把自己气哭了。 “我错了。”小八的耳朵耷拉下来，他其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跑出去是因为要保护你，这个没错，那是因为没吃饭？还是因为自己掉毛掉得太厉害了？ 你一看就知道小八这个蠢脑壳根本没意识到错误，他还挨上来要亲你，你拳打脚踢，奈何他人高马大，长手一扣，你动都动不了，只能在他怀里小幅度的折腾。 你觉得自己矫情死了，稍微有点丢脸，干脆埋在他怀里，手指头拧不动他硬邦邦的胸肌，就拧了一下他的乳头。 小八十分疑惑，觉得你有常识性错误，他得纠正一下，“我是雄性，我没有奶。”说着他就上了手，捏住了你的胸，“你是雌性，你有奶。” 你简直气绝，他现在吃饭都不积极了，搞黄色倒是积极起来了。 自从小八换毛，你就没跟他做过了，做一次一身毛，浑身都痒痒。这次有心补偿他，半推半就的就被按倒了。 你后悔那一掐，小八全程一边做一边叼着吃你的乳，嘬嚼的都肿破了皮，他还嘟囔“怎么没有奶”，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八的眼睛亮了，“我们生崽子，你就有奶了。”你都来不及拒绝，就又被射了满满一肚子。 研究员们看着记录环传回来的急剧的数据波动十分不解，这是怎么了？遇袭？还是突然病了？去请教这次带队的老师，只见他一脸高深莫测，“是发情了，看来混合种的发情期是在冬天啊。” 第二年春天被做得想拉小八去绝育的你简直想把下这个定论的研究员按进温泉池里。 总之，过去所有的不幸在此终结，捡到了兽人的生活就在这样鸡飞狗跳的热热闹闹中继续下去，从此以后的春夏秋冬，雨雪晴雾，你都知道有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小八在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