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藏锋。 藏起锋芒，在最后关头，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围观的众人一看，皆惋惜道：“这下楚若婷必死无疑了。”她被车轮战消耗这么久，面对掩藏实力的王瑾，焉能找到生机。 王瑾一剑分割江水，如贯长虹。 何竞自知实力低微，却也施展全身法术；林惜蓉拨动琴弦，林逸芙挥出一剑，三人同时出手，将这道剑气稍稍一阻。 但王瑾于剑法精湛，这一剑，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将三人掀飞出去。 楚若婷探出手指上仅剩的符箓，于虚空中一划，堪堪接住了王瑾毁天灭地的剑意。 身上红裙被纵横剑气割裂褴褛。 她深知，今日和王瑾定要拼杀个你死我活。 没有谁会来救她，没有谁会来帮她，王瑾更不可能留她一命。身后别无退路，希望，只存留在自己手中！ 楚若婷咬破舌尖，爆喝一声，抖开苍云鞭，朝王瑾攻去。 王瑾脸色一冷，举剑迎上，“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璀璨耀眼的剑气裹挟着可怖的力量，撕裂空气。楚若婷勉强应付三招，苍云鞭被剑气横扫，鞭稍发出砰砰砰连续炸响，紫电光芒暗淡下来。 本命法宝受损，楚若婷气血翻涌，没忍住喷出一口血来。 她忙将苍云鞭收回识海，面对王瑾滔滔不绝的攻击，祭出身上所有法器符箓。 夜幕中，光芒闪烁，天地亮如白昼。 何竞灵气枯竭，倒在地上叹气：“这可怎么是好啊！” 月明回来，发现楚若婷被王瑾斩杀，他这个表叔如何交代？ 王瑾不愧是剑修中的佼佼者。 每一道剑招都千变万化，蕴含茫茫剑意，锋芒无量。 楚若婷的法宝符箓消耗一空，到后来，她根本避无可避。一寸长，一寸强，赤手空拳的楚若婷落了下风，被王瑾一剑刺中左肩。那里原本就被瞿如鸟爪洞穿，剧痛袭来，楚若婷疼得脸色煞白。 王瑾跨江而来，来到距楚若婷三丈开外，眼神冷厉肃杀，嗤笑道：“楚若婷，你就这点本事吗？” 王瑾说着，又是一剑。 他没有立刻下杀手，而是像在戏耍。 楚若婷咬牙，提掌拍去。王瑾从容避开，冷笑说：“你这顽固不化的样子，倒有点像楚焕。” “你不配提他！” “你爹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圆滑了。”王瑾挽着剑花，眸色肃杀，“刚者易折，惟有至阴至柔，方可纵横天下！可你爹活了一把岁数，始终没活明白。” 他和楚焕少年知交，一同拜师学艺，一同开宗立派，也曾走鸡逗狗纵马携游。 可后来呢？ 楚焕自从认识了玉娇容，那位浮光界赫赫有名的侠女，性子变得越来越正直无趣，满口仁义道德。时常板着脸教训他：阿瑾你不能这样，阿瑾你不能那样……再后来，楚焕和玉娇容结为道侣了。他也不再称他为“阿瑾”，而是恭恭敬敬地喊“掌门”。 王瑾觉得楚焕变了，楚焕觉得他心术不正。 两人生出罅隙。 他永远都记得那天，他带上陈酿的灵果酒，想找楚焕好好谈谈，恰好听见玉娇容规劝楚焕取而代之。 玉娇容说他德不配位，难任青剑宗掌门。 这是王瑾最不能接受的事。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掌门之位，是他的底线，是他毕生追求的权利。 荞儿不是想要苍云鞭吗？焦龙凶恶，不如让楚焕夫妻去帮个忙吧…… 忆起往事，王瑾看着面前与楚焕三分相似的楚若婷，心生怨气。 锵的一声斩出寒霜剑，仿若流光骤闪，寒芒乍现。 楚若婷双掌运转所剩无几的灵力，勉力应接，倒飞至江上，嘴角流血不止。 下方众人紧观战局，何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寒霜剑乃天阶法器，楚道友赤手空拳，这怎么打得赢？” 林逸芙闻言，当即迈出一步，毫不犹豫地抛出自己的本命法宝赤练剑。林惜蓉看了眼防御盾里奄奄一息的谢溯星，亦将焦尾琴扔了过去，“楚道友，接住——” 楚若婷踢云登峰，左手抱过琴，右手横剑。 武器在手，她灵光一闪。 王瑾跟来，还未出招，忽见楚若婷朝他嗤笑，目光不屑极了：“王瑾，你想教我……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王瑾冷道：“强弩之末还敢大言不惭。” 楚若婷横琴在膝，右剑指天，藏在里衣中的最后一张符箓悬于面门。 “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她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在符箓上，一字字道：“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诗毕，她扔出焦尾琴和赤练剑，两件法器化为星子，光芒耀眼。 楚若婷整个人的气势都随之变化，以自己的血气攀升灵力，杀机直冲云霄！阵法变换，头顶两轮圆月如星斗转，大地颤震，附近云雾消散，江水滚滚翻涌。 恢宏之势，改换江河，天幕尽被阵法笼罩，形成一种瑰丽浩大的惊世奇观。 “……这里搞不好要塌！” 地面龟裂出缝隙，卢常春率先反应过来，拽起李福就跑。 众修惊骇不定，各自寻找安全位置，紧盯着虚空中斗法的二人。 这楚若婷无疑太可怕了！ 灵力衰竭，仍能与鼎盛的剑修分庭抗礼。 她如果侥幸不死，跺一跺脚就令浮光界颤抖的强者，她必有一席之地。 随着楚若婷血液的流逝，漫天阵法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王瑾感觉自己的灵力好似被下面江水给吸走了。 他看不透这个阵。 楚若婷到底找到了什么机缘，竟然能学会这样恐怖的大阵？ 王瑾脸色骤变，再不迟疑，举剑朝楚若婷攻去。 唰！ 剑气横空，似乎想要劈开灿然夺目的散灵阵法，然而，阵法玄妙莫测的道韵流转，硬生生将他的剑气阻碍。 楚若婷以血献阵，王瑾灵气疯狂流逝。 王瑾腮边肌肉紧绷，恶狠狠道：“楚若婷，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血，能维持这样的一个散灵大阵！” “我血流干之前，你灵力就会枯竭。”楚若婷脸色已经白如金纸，“而我……会杀了你。” 有的事，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两人都在苦苦支持。 须臾之后，两人同时力竭，无法维持空中御风，双双坠落在江畔，激起千层浪。 纤弱的红衣身影，摇摇晃晃从水中站起。 王瑾目露窃喜，运转他方才藏起的一丝灵力，猛然朝她刺出一剑。 “噗嗤——” 寒霜剑背后刺入，前心刺出。 楚若婷浑身一僵。 她低头，看见剑尖滴滴答答的流出鲜血，正如上辈子的自己，被寒霜剑终结了性命。 王瑾仰天大笑，“楚若婷啊楚若婷！你阵法再精妙又如何？还不是死在我剑下！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这个道理，你学会了么？” “……我说过了，你还不配教我。” 楚若婷的声音蓦地响起，令王瑾毛骨悚然。 他回头，只见楚若婷从江水里爬出，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她惨白的脸颊上，宛如容貌妖异的索命女鬼。 后面那个是楚若婷，那他用剑捅的是……下一刻，被他刺穿的“楚若婷”，化为一张红纸，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楚若婷笑地浑身颤抖，“蠢货，那是傀儡符。” 王瑾恼羞成怒。 “王瑾，你设计杀我父母，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两个失去灵力的高阶修士，在江畔浅滩厮打起来。如同凡人武斗，拳拳到肉。 王瑾只是失去灵力，他身高体阔，比起浑身是伤、细胳膊细腿的楚若婷，占据不少优势。 拆招十来下，他瞅准机会，扭断楚若婷的左肘，同时一剑朝她面门砍去。楚若婷飞快伸出右掌，紧握剑刃，不让他砍下来。 掌心被锋利的剑刃割得深可见骨，鲜血直流，滴滴答答淌了楚若婷满脸。 王瑾状若疯癫，双手握住剑柄，将楚若婷狠狠往下压，直将她跪在地，“想杀我……你行吗？你爹娘都不行！你更不行！” 楚若婷握住剑刃的手骨节发白，她闻言反而大笑起来，眼底闪动着激烈的光，“王瑾，既如此，我也再教你一个道理。不要太过依赖法宝和灵力，而忽略招式身法……”话没说完，她嘶吼一声，右手松开剑刃，下腰往左一滑，身影如电，找了个刁钻的角度，一把扣住王瑾握剑的手腕，用尽全力朝他脖颈划下！ 外人看去，像楚若婷握着王瑾的手，在教他自刎。 王瑾似乎不可置信。 他睁大了眼睛，张嘴想要说什么。 一缕嫣红的血线从喉头显现，浸出血珠。 何竞、乔荞、林惜蓉林逸芙等人这时才赶来浅滩。乔荞还未看清战况形势，楚若婷猛一抬脚，将王瑾踢飞出去。 “砰——” 一具无头的尸身砸在乔荞身前。碗口粗的脖颈切面整齐，血糊一片，血管里鲜血喷溅，炙烫地液体溅了乔荞一脸，将她的视线都给模糊成鲜艳的红色。 乔荞跌跌撞撞地跪在尸身前。 那身衣服，怎么看着这么熟悉…… 她的师父呢？ 师父的头在哪儿去了？ 乔荞颤抖伸出手，抹开糊了一脸的黏腻血迹。缓缓抬眼，只见她的二师姐，披一身清辉月华，笑容张狂地站在滔滔江水中，手里……正拎着她的师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