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皇城?故园」 夜间四更,城内千家万户笼罩在暮色里,仅露出隐隐约约的轮廓。地上覆盖的一寸之厚的积雪,反出朦胧的白光,又渐退进墨色中。 “嘎嚓..” “嘎嚓..” “嘎嚓...” …… 脚踩在雪上,雪被挤压出的声音如鹅鸣般喑哑而洪亮。昼间繁华热闹的街巷,此时都似化作了不能呼吸、不能言语的石头,在夜里随物长眠…… 出了客栈,他走着,快到故园正大门时,万千的灯盏纵横交错在通往此处的大街小巷间。俯瞰过去,就像一条神界的银河横亘在那里,隔出了两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 故园,皇城里一个永远纸醉金迷的烟花之地。 橘红的暖光倾泻到他的身上,蓦然间恍如铺展开了一卷画。细柳扶风,春暖花开。即使在冬天,那人身上的气质——轻柔、清丽、新妍。 那般浑然天成,又那般格格不入。 额心一点朱砂红痣,与那人此刻眼中的杀气,诡异地糅合在一起,艳丽、妖冶又邪魅,不禁令人心生惧意。 他抬头,看着上方的牌匾,清澈的眼瞳里恍惚间闪过零星斑驳又惨烈的岁月。眸光如涟漪,淡色眉头轻蹙,修长的手指已然抚上了腰间的金缕腰带,眼里恨意滔天,杀意尽显。 他轻轻启唇,音色润朗,却顷刻间传遍方圆十里。 “想要活命者,限一刻钟之内,离开故园。留者,杀无赦。” 话音一落,故园里成百上千之人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胆子小的,已一窝蜂地拥出门外,衣衫不整,甚者,连鞋都来不及穿。有胆子而又好色如命的,仗着故园有贵族撑腰而幕后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影团,一瞬的惊恐后又心安理得地做尽荒淫事。 故园打手很快将绿衣男子包围住,随着管事的怒斥:“大胆狂徒!胆敢口出狂言!如此欠教训,今天我桂胤非得扒了你几层皮不可!拿下他!抓活口!” 打手们见他身形羸弱如扶风细柳,竟如豆蔻年华的小女子一般,还手无寸铁,心里蔑视,还是一拥而上。 然而,就在那些人动的一瞬间,他从腰间抽出一条碧色软鞭,众人还没看清,却皆成了鞭下亡魂。 死者的眼里,是那人飘逸的墨发,如绸如瀑布;掀飞的衣袂,摇曳如花如墨;绝美的容颜间,一点朱砂,去血似火;碧鞭上的淋漓鲜血,洒落去珠似雨……很美,却很朦胧… 数十人轰然一声齐齐倒地,脖颈间的口子如被一把利刃整齐地割开,一鞭封喉。那些人,连疼痛都还不曾察觉,就已成了鞭下亡魂。 桂胤冷汗如雨,瞳孔大睁,看着面前之人犹如见了厉鬼一般,恐惧得不能动弹。 四周尖叫声四起,较之刚才,又有更多的一批人逃窜而出。 他手执碧鞭,一步步地走向桂胤,之后,停在他距一步之地,微颔首,俯视着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轻笑道:“你…还记得我么?” 桂胤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皮都似裂开了一般,周身的血液都在往外不断地涌出。只见面前的男子,那张姣好艳绝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颗额心朱砂,恍如他心口在滴淌着的血。 一滴. 两滴.. 三滴... 终于,尘封在深处的记忆仿佛被轰然划开了一条口子,他惊诧地后退几步,却因步伐虚软而跌坐在地,他伸着手指着面前的人,连手指都在发抖,整张脸都顷刻间面无血色,唇里哆哆嗦嗦地吐出几个音节:“你..你...你....” 手执碧鞭的男子看着他狼狈且恐惧的样子,倏地顿觉心中一阵畅快!他仰天大笑,而后阴狠地盯着面前的人,“是不是想说我不是死了吗?!还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看着他,刚刚有点疯狂的面色又忽地沉静了,如一潭深水,却渊懿得比刚才更加惊人胆战心惊。 “既然你已经想起我是谁了,那我也不算让你死得冤了,是吧?” 桂胤往后缩了几步,口里惊恐地胡乱嚷嚷着:“不怪我!谁让你小小年纪就长得那般绝色……” 绿衣男子用手指抚摸这碧鞭,轻柔中带着爱怜一般。“对了,你刚才说,要剥了我几层皮。我正想不到怎么处置你呢,那就按你说的办,你觉着怎么样啊?” 桂胤还想逃,奈何身体却像是被藤蔓缠绕着似的,半点儿动不得。面前这个男子,除了和年幼时一般绝色外,真是没有半分的相似了。他觉得自己此时像是被蛛网黏住的猎物,只能任人宰割了。 忽地,男子偏头,把目光从碧鞭上挪过来,轻轻一问:“桂胤,你说,人有几层皮呢?” 桂胤登时啊啊啊啊乱叫乱嚷,如疯了一般。 男子忽地冷冷一笑,愉悦地说:“管他的,不想了,人说地狱有十八层,那我……就送你到十八层地狱去!” 只见绿衣男子挥出一鞭,桂胤发出杀猪般的哀嚎,而那声音还在发出之时,只见他原本的缁衣已瞬间化成了破布。而其声绵长之时,只见薄如蝉翼的透明人皮一片片纷飞,如絮如雪。其声高亢时,已有鲜血混着人皮飞出,如牛毛细雨。其声呜咽时,血如瀑。而待其声刚落时,漫天血肉如齑粉。 男子停鞭,刚才还是健壮的男人,此刻竟只有一颗完整的头颅。下身不见一点儿人皮,连男根也不见一毫,只剩骨头和内脏浸泡在血水里。 桂胤瞪大眼瞳,面部肌肉全然扭曲。 执鞭男子一身是血,碧衣已然染成了红衣。 他从不知道,原来,杀人也可这般地痛快! 他提气一跳,身体轻快敏捷地穿梭在故园间。此刻的故园,已静寂如地狱一般,不见半个人影儿了。 而一处地下密室里,男男女女的淫声不绝于耳。 由于此处与外地隔绝,百余个龟奴龟婆还在用刑具责罚着犯了错或是不顺从的男倌女妓。以至于密室的门打开时,那些人否还沉溺于淫事中。 执鞭男子如鬼魅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顷刻间结果了龟公龟婆的性命,不待活者出声儿,便已发话:“想活命的,立刻离开!走!” 无数少年少女相扶着逃离这个地狱。那个浴血得男子固然让他们害怕,可那些龟公龟婆,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恶魔。 待室内静了,男子环顾四周,掏出怀间的的火折子,轻轻一吹,一道火焰飘起,正待一扔,却忽见半丈高的木马上坐着一个满是鞭伤的人,身材瘦弱,辨不清男女,年纪十三四岁。 男子走过去,目光中辨不出他的神情,只问道:“你,还想活吗?” 似乎被男子格外干净清爽的声音所吸引,男孩儿木然地抬起头,眸光浑浊,没有焦距。 如男子预料中的一样,那些龟公龟婆们丝毫没有伤害他的脸蛋。 男子轻轻一跃,搂住少年赤裸的身体,将他提出木马上硕大坚硬的木势。一瞬间,血丛少年的穴间涌出。 男子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间,用手拂开少年面间散乱的发丝。少年长得很好看,十三四岁,男女莫辩的样子,唇红齿白,眼神却枯寂如死水…… 男子莫名心间一疼,同病相怜么…… 他摸着少年的脸,直视着那双眼睛:“告诉我,你…还想要活下去吗?” 少年看着他,不发一言。 男子心间一痛,恍惚间,不知道自己当初遇见那个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我可以救你出去。” 怀中的少年依旧如枯木一般,满眼都是荒凉。 男子闭眼,复又睁开,眼里一片清明,“那,你想死吗?” 怀中的少年蓦地一颔首,眨了眨眼睛。 男子从袖中拈出一根银针,“针上有毒,可以让你死时感觉不到痛苦。” 少年忽地启唇,声如蚊鸣,男子俯身倾耳去听,最后抬起头来,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少年的死穴。 他放下少年,起身,捡起火折子。往空中一抛,幔帐起火,火舌迎风飘舞…… 他垂眸,看着闭目仿佛睡得安详的少年,心里没来由的有种羡慕。 为什么?还放不下那个人呢?物是人非,他们都不再是曾经的少年,情意呢? 男子转身离去,身后一片火海。 故园不再,却洗不净他心中的耻辱…… 他立在无数官兵的包围圈里,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满眼凄凉,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