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日常

    安城食品有限公司执行总裁，28岁，未婚。

    陆明彦躺靠在调高的床上，拿手里的卡片遮住头顶的白炽灯，透着光看着上面的工整的打印字符。

    后面那两项信息自然是不可能印在上面的，工作用的名片上仅有职位与联系方式之类最为基本的信息，那一行印刷的数字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写着对方私人的手机号码。

    不需多说，这其中的用意也已经足够明显了。

    “你说，”没有转头去看床边正在准备餐具的人，陆明彦小小地吐出一口，“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那种，不管是长相还是名字，都一模一样的人吗？”那轻微的声音，却不知道是在问边上的人，还是在问他自己。

    “是说现实里吗？”利落地将准备好的饭菜，放到病床上搭起的小方桌上，年纪可能比于景城还要小上几岁的男护工，擦干净碗筷上还沾着的水珠，朝陆明彦递了过去，“我倒是觉得是同一个人失忆了的可能性比较大。”

    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想必就连电视剧里都不敢出现的离奇事情，他们也是见过或者听过的吧。

    陆明彦轻声笑了起来：“也是。”他放下手里的名片，接过碗筷，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毕竟是在各方面都十分讲究的医院，虽说只是食堂里十分简单的菜式，但饭菜的味道却都不算差，尤其是对在某些缺少烹调手段与调味料的时代，待了好一阵子的陆明彦来说。

    只不过还不能灵活控制的手，用起筷子来，实在是有点不方便。

    “陆先生恢复得很好呢，”看着陆明彦将一人份的食物一点点地吃干净，徐乐生笑了一下，很是熟练地收拾起桌面来，“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自己用拐杖走路了。”

    这其中肯定也有之前处于昏迷状态的时候，身体保养得好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显然是陆明彦在这其中付出的努力——即便只是单纯的伤后复健，由于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而情绪崩溃的人也从来都不少，像陆明彦这样，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冷静地按照计划前进的人，反倒是少数。

    “是吗？”只把这当成了负责这类工作的护工，对所有病患都会有的鼓励性质夸奖，陆明彦正要说点什么，却听面前的人话头忽地一转。

    “但就算这样，在彻底恢复之前，还是不能丢下看护人员，自己一个人跑去和朋友吃饭，”这说的，显然就是中午的事情了，“——要是中间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朋友有相关的应急知识吗？要是一个不小心，之前付出的努力都有可能白费你知道不知道？你觉得为什么每次复健的时候，都必修有专业的人陪着？！”

    那一连串的质问连停顿都不带停顿的，砸得陆明彦一阵发懵，有种第一次才认识这个平时做事都很细致认真的人的感觉。

    “那我……以后都不会了？”略微停顿了一下，陆明彦小心地避开了有可能会遭到反驳的“下次”类用词。

    不知道是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还是不满意，徐乐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拿着碗筷转身走进了洗手间。

    ……感觉有那么点孩子气。

    陆明彦忍不住弯了下眸子。

    当初陷入昏迷的时候，他差不多也就是对方的这个年纪，之后的“穿越”，又每一回都是格外年轻的身份，弄得他对自己的年纪，总缺少了那一份实感。

    看了一眼时间，陆明彦拿过边上的手机，挑了一部自己昏迷期间出的电视剧看了起来。

    大概是脱离这些东西的时间实在太久，这样单纯的娱乐方式，竟让他感到有那么一些怀念。

    “对了，”洗完了碗，徐乐生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陆先生有男朋友吗？”

    太过突然的问题让陆明彦愣了一下，才抬起头，朝边上的人看了过去。

    “抱歉，”好一会儿，他才点下屏幕上的暂停键，仔细地斟酌着用词，“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像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徐乐生立马张口否定，“我是想说——该怎么说呢……”

    “就是——我是喜欢女人的，”像是想要强调这一点一样，他用力地点了下头，“但有时候我会觉得，如果是陆先生的话……我好像也可以接受。”

    “因为我是双性？”陆明彦笑了起来，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什么不快来，“还有，不是说过好几次了，直接叫名字就好。”

    “不是！”总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徐乐生有点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我是想说，你身上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就是那种……”一下子有点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他死死地拧紧眉头，有点不确定地开口，“……魅力？”

    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一阵子，陆明彦才放下手里的手机：“你知道吗，”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浮现出稍显无奈的神色，“你刚才的那些话，”他停顿了一下，“……就已经可以算是半个告白了。”

    虽然他大概也能猜到，对方会忽然说这种话，极有可能是叶齐在中午的时候说了什么。

    徐乐生懵了一会儿，也陡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顿时露出慌乱的表情：“我不是、那个……”

    “我就是想说，你应该小心点……”像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徐乐生有点懊恼地垂下了头，显得有点颓丧。

    要是直播间里的那些家伙，看到这样的场面，这会儿肯定已经刷了一大片的“我可以”和“我全都要”了吧？

    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想笑，陆明彦朝距离床边还有些距离的人招了招手：“你过来。”

    徐乐生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走了过来。那模样，看起来有点儿像是做了错事，垂着耳朵忐忑地等待惩罚的大型犬，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兮兮的。

    陆明彦微微弯了弯唇角，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吗？”然后很是自然地松开手，询问面前的人对此的感受。

    “我、那个……你……”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徐乐生的脸上“刷”的一下变得通红，站起来往后退的动作太快，差点直接把自己给绊倒。那太过青涩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所以说，叶齐为什么要给他找这么年轻的看护？是觉得他不会对比自己年纪小的人产生兴趣？还是认为这个年纪的人不会喜欢上他？

    抬手按了按眉心，陆明彦露出略带困扰的表情。

    “待会儿的澡我自己洗吧。”没想出什么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能说的话，陆明彦重新拿过边上的手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一点。

    “我怕你忍不住。”刚刚继续播放的电视剧里蹦出的台词，无缝衔接上了陆明彦的话，让他的手都不由地僵了一下。

    然而，现实和想象，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

    “其实……我也不一定非要洗澡。”刚独自进到浴室没两分钟，就差点把自己给摔了的陆明彦，靠在徐乐生的怀里，小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徐乐生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我可以去申请换人。”恢复了往日里的沉稳的语气，听起来丝毫没有了先前的青涩与无措。

    “……算了，”陆明彦轻叹了一声，“你给我洗吧。”

    总归不管换了谁，也都是一样的状况。

    抬起手，任由身后的人给自己脱下了衣服，陆明彦看着嵌在墙上的那面等身镜，有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医院里的浴室，装这东西是为了什么。

    ……还不如安浴缸来得有用。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温水，陆明彦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尽管刚才说的是让徐乐生给自己洗澡，但实际上对方只不过是在边上看着，避免他一个不小心，再把自己给磕了碰了而已。

    当然，在这之前，大部分的工作都是交由徐乐生完成的。

    毕竟刚开始那会儿，他连筷子都拿不住，每天需要进行复健又肯定得弄得一身汗，自然不可能就那么放着。

    “乐生，”忽然觉得这种时候才在意起这种状况，着实没有那个必要，陆明彦朝边上的人喊了一声，“帮我擦下背。”

    “……好。”徐乐生停顿了一下，才出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