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赏月
第二十五章 狐狸生性凉薄刁滑奸诈,比起光明正大地兵戎相交,更喜欢藏匿在暗处诱哄猎物,惑其心智暗箭伤人。 本想挑拨二人关系坐收渔翁之利,未想被困之人竟这般……呵。 九尾狐见澜临识破伎俩,举步生风直奔他的藏身之处,面具后的脸色阴沉晦涩。九尾狐幽幽自古木后现身,一个气若游丝的上仙,能耐他何? 澜临飘然的衣摆撩起劲风,顷刻间从遥远处掠至九尾狐面前,速度之快,模糊了他冷若冰霜的表情。 铮—— 空气破开,磅礴汹涌的灵力席卷而来。 冰凉的杀意直指心窝,九尾狐瞳孔骤缩,狼狈后仰惊险避开。 一击未中,澜临手腕一翻,剑刃顺势贴向九尾狐的脖子。 承影本无形,但此刻,淳厚地灵力流淌覆盖剑身,扭曲的空气虚无飘渺地勾勒出形态。 九尾狐寒毛炸起,惊骇中横起贴身短刃狼狈抵挡。 兵刃相接,响声刺耳。 承影锐利的剑气冲破皮肉,猩红血珠飞溅而出。 只需再近几分,便能斩断妖狐头颅。 …… 明明是将死之人,为何周身灵气这般汹涌强悍? 九尾狐手臂发颤,额头鼓起青筋,挣开压制迅速后撤,如脂玉般细腻的手指捂住颈间伤口,温热的血液从指缝中流出。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的仙人,这具骨瘦如柴的身体分明早已行将就木,怎么可能暴涨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不…… 不对! 若当真这么厉害,方才自己定挡不下那一剑。 这究竟是这么回事? 澜临见九尾狐往后逃,眉心微蹙,冷汗从清峻苍白的脸上划过,不能更远了。 握住承影的掌心被汗水浸湿,滑腻冰凉,澜临手指收紧,他要速战速决。 刀光剑影,身形如风,一招一式干脆利落直冲命门。 九尾狐心生疑虑,明知眼前的仙人势虚,仍不可避免的被他身上溢出的灵气所震慑,逐渐落至下风。 后背抵在粗糙坚硬的树干上,避无可避。 扑哧—— 九尾狐胸口被刺中,剑锋没入胸口穿透后背,深深钉进树干。高耸入云的老树震颤着扑簌簌掉落叶片,铺了满地。 “仙人,莫要伤我!”九尾狐凄然开口,金棕色的凤眼里闪烁惊恐与示弱。他用无辜魅惑的嗓音,哀声软语,“我知错了……” 澜临的睫毛被汗水濡湿,汇聚成一小滴水珠滑进眼里,清冽冰冷眸子仿若荡开一抹悲悯。可澜临手中动作并未停下,手腕在剧烈颤抖,剑却握的很紧,刃一横,穿破心脏。 撕心裂肺的痛感让九尾狐抽搐着倒抽冷气,面具下的脸因痛苦扭曲,眼底怯弱却淡去。 他发现了。 他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 眼前这仙人身上灵气,与其说爆发,不如说是被抽离,被牵制般源源不断涌向身后的远方。这仙人,竟是在用自己的灵力去喂养一个法阵。 九尾狐嘴里呕出腥浓的血液,胸腔中的剑气几乎绞烂五脏六腑。仙人油尽灯枯,他手里的剑却是杀意汹涌。九尾狐眼珠转了转,盈出水意,嘴上讨饶,“仙人,您慈悲心肠……原谅,呃啊!” 澜临根本欲不跟他废话,干净利落斩向心窝, 九尾狐的心脏被浑厚的妖力保护,黑气从伤口处蔓延而出,拼死抵抗承影的入侵。见博取同情无效,九尾狐不再伪装,不顾插在胸口的利剑,猝然突进,一掌击向澜临眉心。 澜临早有防备,俯身避开,一手握剑,一腕扶腕,注入灵气的承影割裂保护心脏的结界,深入心窝,暗黑浓稠的血液喷溅在澜临苍白的脸上,原本清冷高洁的上仙,沾染一抹妖冶诡异。 嗒。 挣扎间,九尾狐系在脑后的面具散开,掉落在澜临脚边。 “澜临。” 低沉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迷人又亲昵。 被低唤名字的上仙动作一滞。 “澜临,你真的想杀了我?” 明知不可能,听见行渊的声音,澜临还是不由自主地望向眼前的人,那张熟悉的面容此时充满痛苦和委屈…… 仅仅是瞬间的怔愣,九尾狐的手握成爪,捅进了澜临的腹部。 澜临凌冽透彻的眸底微颤,眉宇间短暂的眷恋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 皮肉和骨骼的割裂声刺耳恐怖,滚烫的血液泼洒飞溅。 九尾狐重重倒地,从胸膛,到头颅,被刀刃一分为二,场面血腥残暴。 澜临提着剑,站在血泊之间,白衣被浸湿,混杂着彼此的血液,他不像上仙,更像个喋血的邪魔。 “你……你……放过我……”九尾狐幻化着行渊的脸,被劈开的头颅血肉模糊,暴露在外的舌根无力的弹动,“我鬼迷心窍,恐无法,无法顺利历练,荒废千年修行,犯下此等大不敬的罪行……上仙,您放我,一命。” 澜临的视线漠然地从九尾狐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他的左侧腰部。 感受到仙人的目光,九尾狐瞳孔骤缩。 澜临蹲下,鲜血腹部的伤口涌出,他仿若浑然不觉,苍白枯瘦的手指伸向九尾狐的侧腰处,没入血肉间,挖出了他藏在体内的妖丹。滚烫的暗红色妖丹,灼烧冰凉的手掌。 “啊!啊啊啊……”九尾狐嘶哑破碎的呻吟,目眦欲裂。他用双腿等地无力向后蹬,拖出两道粗粗的血痕。 这仙人,竟要毁了他的妖丹! 九尾狐即便重伤至此,凭借他千年修行,仍能苟活于世东山再起,但若澜临毁了他的妖丹,便是要他魂飞魄散,神魂俱灭! “仙者仁也!你这般狠绝……呃啊,啊啊啊啊!你要遭,啊啊,报应!” 恶毒的诅咒声戛然而止。 粉碎的妖丹从澜临指缝中飘散。 仁慈? 报应? 都不重要了。 …… 手里的剑在颤动,焦躁不安。 澜临道,“它已经废了。” 承影不甘地呜鸣。 “你就算将它找回来,我不在了,它也只是张纸。” 承影:…… 澜临冷着一张脸,感受着承影的无声僵持,“它当真那么重要?” 是。 “它比你的主人更重要?” 不是的! 短暂的沉寂。 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澜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罢了,你去寻它吧。” 紧握剑柄的手指松开,承影惊骇,认为澜临发怒要丢弃他,立刻紧紧跟在主人身后。 澜临摇摇晃晃往回走,见承影战战兢兢地跟着他,摆摆手,“太远了,我不能过去……你自己去带它回来。” 承影还在犹豫。 澜临轻叹,“时间不多了。” 我先陪你回去。 澜临想了想,轻轻点头。 他靠着承影的支撑,步履阑珊。一阵突如其来地狂风自身后刮过,澜临脚下一软,扑倒在地久久动弹不得,腹部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汩汩流了一地。 纵然虚弱至此,残存的微弱灵力依旧被阵法残忍的抽离身体,痛入骨髓。 澜临是不能离开阵法的,距离太远了,维持阵法所耗费的灵力是平日的千倍万倍。 他早就无法承受了。 承影的低鸣和呼啸的风声融为一体,在耳畔荡漾。澜临能感受到身体被冰凉的剑身奋力托起,又一次次无力的倒下。 好累,好痛,再躺一会,麻木了就好。 …… 可是,行渊还在等他。 想回去。 澜临在意识迷蒙混沌中,缓缓睁开眼,清冽透彻的眸底闪过渴望的光。手指抠入泥土,手臂抖动着支撑身体,他狼狈而坚韧的爬起来,重新站直身体。 呼吸沉重,吐息间颤抖不止,血液和汗水混杂着流进眼眶,染红眼角。 澜临抬头望向灰暗阴沉的天空,有滚烫的液体从眼里涌出。 他不过是想陪行渊多看一场雪,多度过一个冬天。 现在看来,只能一起赏一次月了。 罢了。 赏月,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