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赵瑟初停凤凰柱

    第四十四章　赵瑟初停凤凰柱

    屋内两人登时停住了打斗。殷月城“咦”了一声，奇道：“怎么又有人来临仙谷求医了？天下竟有如此多伤病之人。”

    明王先前为暴乱罡气所折磨，对天下伤者同病相怜，因此殷谢二人入谷之时，他才大发善心准许二人住下。

    但此刻明王已散去罡气，又恢复了唯我独尊的霸道作风，决不允许别人打扰他和殷月城相会，高声冲那秃头老者说道：“你去把那人打发了，牢牢守住山谷。以后除了百草老仙本尊，谁也不许放进来。”

    那秃头老者领命而去。

    殷月城说道：“这老东西到底是什么人？对你倒是敬若天神。”

    明王说道：“他姓葛，是朝中汉臣，国王很是重用他，你叫他葛大人便是了。”

    殷月城横了明王一眼，大声说道：“我偏要叫他葛老头，你待怎的？”

    明王懒得同他计较，说道：“随你喜欢罢。”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叱骂声，随即是兵器砰砰相撞的声音，接着此起彼伏响起了“啊”、“哎呦”的惨呼声。

    殷月城哈哈笑道：“明王大人，看来那求医之人不愿离开临仙谷，你的手下连一个病秧子都打不过啊。”

    明王蹙眉说道：“这些人怎么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很快，那葛大人奔回木屋前，语气中满是惶恐之意，说道：“明王大人，不好了！那年轻后生的武功好厉害，咱们带来的武士都……都抵挡不住……”

    明王双眉一轩，说道：“我亲自去收拾他。”抓起皮袍，飞速穿戴整齐。

    殷月城摸索着伸出右手，拉住明王的衣袖，说道：“喂，你给我几件衣服穿穿，我也要出去。”

    明王说沉声道：“你出去捣什么乱？”

    殷月城抬高尖尖的下巴，理直气壮说道：“我想散散步，不行吗？”

    明王说道：“你分明是要去救那个小白脸，以为我看不出来？”

    殷月城给他戳破心思，脸上一红，说道：“是又怎样？”

    明王说道：“哼，你和我待在一起，不许离开我半步。”起身打开一只箱笼，取出殷月城从前所穿的皮袍，转手递给殷月城。

    殷月城奈何不得他，暗骂几声，气呼呼穿上衣物。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木屋。葛大人在前引路，三人快步来到竹楼之畔。

    明王定睛瞧去，只见一个穿绿衣的公子哥身坐轮椅，以袖掩唇，正在猛烈咳嗽。在他身旁，七、八个罗华国武士倒在地下动弹不得，显然是给他用高明手段点住了穴道。

    另有二十几个武士分成两层团团围住那公子哥，刀枪兵刃发出白晃晃的亮光。那公子哥却视如不见，咳嗽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好像要把满腔精血都咳了出来。

    众武士脸上神色惊疑不定，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坐轮椅的残废会有这么高的武功，却又不得不信。见明王圣驾到来，众武士又喜又愧，眼中露出敬畏目光。

    殷月城听到明王脚步声停，连忙止步，乖乖站在明王身后。

    明王站在战圈之外，双手背在身后，用罗华语说了两句话。那葛大人充当通译，高声说道：“年轻人，我家主人问你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到临仙谷逞凶斗恶？”

    殷月城心道：“你家主人才是这个谷里最恶的大魔头，还有脸说别人逞凶斗恶？”

    那公子哥咳嗽了好半天，用微弱的齐声答道：“在下残疾之躯，不敢以贱名叨扰贵人清听。”却是鄢雨空的声音！

    ——原来谢、殷离开鄢府之后，鄢雨空寻思着大周皇族已经来过湖心岛，虽然拆去了引路浮标，但难保他们没有绘下地图记住路线。那裴冷魄更是潜伏在鄢府四周，迟早会出手盗窃朱雀刀。

    守护鄢府数百年的迷雾阵，一天之内给两路敌人破了，江南鄢家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挫折。

    鄢雨空筹谋对策，心想敌暗我明，形势很是不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施为。

    于是，鄢雨空命令众家仆敲锣打鼓，岛上所有船只同时开出，密密麻麻如同鱼虾螃蟹，飞速游往不同方向，故意扰乱敌人的视线。

    鄢雨空带着朱雀刀藏在其中一艘船上，顺顺利利离开湖心岛，左右无处可去，想到殷月城与裴冷魄结有盲眼大仇，等他治好眼睛，两人可联手对敌；若是殷月城须得用真气逼出毒质，自己还可趁机与他练功，于是披星戴月赶到临仙谷，只比殷谢二人晚到半天时间。

    殷月城不知其中缘故，认出鄢雨空的嗓音，心中大喜，暗道：“臭腌鱼向来不出远门，怎么会巴巴跟来临仙谷？难道他爱上我了，舍不得和我分开？嘿，这家伙武功极高，局势或有转机。”悄悄垂下右手，轻轻摇晃两下，示意鄢雨空不要相认。

    鄢雨空孤身来到临仙谷，还没找到谢殷二人，先遇到一群凶悍野蛮的罗华国武士，心中很是纳闷。

    又见殷月城和这群武士的主人并肩而立，暗暗朝自己打手势，谢雯卿却不知去向，鄢雨空更是诧异，料想殷月城给这群歹人拿住了，当下云淡风轻，不露半点儿声色。

    明王又说了几句话，葛大人翻译道：“我家主人说了，百草老仙已经出门云游，不知何日能归。你强行留在谷中，只会贻误病情，有百害而无一利。中原多的是名医国手，请你另寻高明罢。”

    鄢雨空温言说道：“诸位武士舞刀弄枪要把我赶走，原来是为我的病情着想，我真是有眼、咳、真是不识好人心了。”他本想说“有眼无珠”，但怕殷月城以为自己在讥讽他眼盲，于是话到一半，忍住不发。

    葛大人说道：“你知道好歹就好！快快走罢，再啰里啰嗦、纠缠不休，我们就不客气了。”

    鄢雨空轻声说道：“在下这就告退了。”手摇轮椅，缓缓转向而出。

    殷月城听到轮椅骨碌骨碌的转动声，吃了一惊，心想：“难道臭腌鱼欺软怕硬，就这么撇下我不管了？”心中一急，几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往他轮椅上一抓，却抓到了椅背上挂着的行囊。

    明王斥道：“阿月，你做什么？快回来。”快步跟了上来，旁边武士连忙散开。

    就在明王将到未到的一瞬间，鄢雨空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怎样？”

    殷月城同样低声说道：“那人就是明王，你得救我出去！”

    鄢雨空听闻这人就是在中原恶名昭彰的九龙明王，微觉惊异，说道：“好。”

    殷月城大喜，点了点头。

    这时明王追到了两人身边，伸手来抓殷月城，口中喝道：“你乱跑什么？”

    殷月城深呼一口气，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捂住眼睛，痛呼道：“我……我的眼睛好痛，我活不成了！”

    明王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毒质终究还是侵入体内了？”关心情切，拨开殷月城的双手，说道：“阿月别怕，给我瞧瞧你的眼睛。”

    殷月城哼哼唧唧睁开眼睛，凤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明王脸色一变，忽觉冷风袭来，殷月城已拔出短凰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的心脏。

    明王大怒，反手疾推，狠狠一掌摁在殷月城的胸口。

    殷月城往后倒退了数步，运功化解明王雄浑掌力，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一股血腥之气直冲嗓门，呸的吐出一口血沫，嘶声喊道：“臭腌鱼，你还不帮我？！”

    只听青竹箫幽幽呜咽，三道碧光凌空而来，原来鄢雨空以箫作剑，瞬息之间连出三招，分别点向明王的眉心、咽喉和丹田。他出手极快，三招宛似一招。

    明王心神凛然，暗道：“是了，我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人既坐轮椅，武功又高，自然就是江南鄢家的家主了。小东西果然吃里扒外，明目张胆勾搭外人来对付我。”

    他心思飞转，手上动作不停，左掌横劈挡下第一招，右掌竖切阻住第二招，接着双掌牵引荡开第三招，瞬息之间化去鄢雨空的三招攻势。

    鄢雨空竖起竹萧勾挑戳打，众武士跃跃欲试要来相帮，明王喝道：“不许过来。”右掌在空中画了个弧线拍向鄢雨空，掌力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好似雪山崩塌般一发不可阻挡。

    鄢雨空看他内力雄浑，心中暗暗钦佩，不敢直撄其锋，青竹萧在地下一撑，轮椅向左滑动，堪堪躲避过去。

    可明王武功已经到了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地步，脚步微错，掌力中途倏忽转向，如影随形紧跟而来。

    殷月城听得掌风忽变，连忙挥剑去斩明王右腕，明王左袖一挥，袖风轻而易举荡开了剑尖。

    但就是这么阻得一阻，鄢雨空轮椅又向右滑动，提起青竹萧对准了明王掌心，等着他自行将掌心穴道撞上竹萧。

    明王变招也快，立即变掌为爪，抓住青竹萧往回猛夺。

    他料定鄢雨空不会轻易放弃兵刃，因此这一夺用上了十成力道，哪知鄢雨空五指一松，轻轻巧巧放开了青竹萧，明王这十成力道全都打在了自己身上！

    若是换做旁人，这一下肯定大受内伤，明王却冷冷一笑，足尖在地下一点，身子如天龙般腾的飞起，借着凌空上跃之势化解了这十成力道。

    众人情不自禁仰头望去，只见明王长发飘散，红衣当风，当真是天神降世，威风凛凛！

    殷月城喜出望外，心道：“他身在半空无处可躲，我趁他下落之时狠狠刺他一剑，必能一击得手。”手腕一翻，长凤剑挽了个剑花。

    明王在空中看到剑光，微微眯起鹰隼般的眼睛，众武士则惊呼道：“主人小心！”

    谁料长凤剑是虚，短凰剑才是实，正当众人目光都聚集在长凤剑上，短凰剑激射而出。

    殷月城双眼虽瞎，于明王所在的方位却估摸得极准，短凰剑如冷电般直刺明王足心。

    众武士眼见明王避无可避，又吓得齐声大叫，却见一道碧光急速掠过，明王抛出了青竹萧击打短凰剑。

    只听铮的一声，萧剑相撞，擦出几颗金色火星，竹萧与短剑立时改变方向。

    短剑掉了个头射向殷月城，殷月城啊呦一声大叫，慌忙斜身躲过，剑气带到他的面颊，破开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青竹萧则嗖的一声飞向鄢雨空，去势极为猛恶。

    鄢雨空坐在轮椅中一动不动，飞出食中双指，轻轻拿住竹萧中腰。

    竹萧入手，立即震得他虎口震得一阵发麻。

    鄢雨空咳嗽了几声，容色苍白憔悴，掌心吐出一股纯阳真气，竹萧滴溜溜转了十数个圈子，势头终于减缓。他这才把竹萧稳稳拿在手中，有气无力道：“九龙明王名不虚传，咳咳，这份功力真叫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明王飘飘然落回地面，哼了一声，英俊面孔上满是冷峭傲然之气，看也不看鄢雨空，冲殷月城说道：“阿月，你的武功当真大不如前了，你把功夫都还给我了么？”

    殷月城捡起短剑，又用手背拭去脸上血痕，强忍怒气道：“你不肯对我倾囊相授，我当然学不到真本事了。你这飞龙在天的功夫，为什么不教给我？”

    明王反问道：“我教了你，你就学得会？”

    殷月城怒道：“你少看不起人！”短剑前，长剑后，双剑齐齐递至明王面前。

    明王身形一晃，突然闪到殷月城背后，抬指往殷月城腕间一戳。

    殷月城手腕一紧，原来是明王左手握住他的左手，右手握住他的右手，将他整个人都笼在怀中。

    殷月城感到明王胸膛一阵火热滚烫，大惊失色，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还要不要脸啦？”

    明王冷冷说道：“凤凰双剑的功夫，你还没学到家呢，用心学着点，以后别再给我丢人。”

    他抓着殷月城的右手往前一刺，长凤剑从左扫到右；再拿着殷月城的左手往上一挑，短凰剑从下撩到上，剑芒吞吐，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个雪亮的“十”字，

    鄢雨空为剑气所迫，只得往后连连倒退，砰的一声，轮椅撞上竹楼前的石阶，再无后路可退，只得挥动青竹萧拆解剑招。

    明王的武功较鄢雨空为高，但他有心炫示剑术，并不立即将敌人拿下，便捉着殷月城的双手挥舞双剑，就好像做戏的师傅摆弄木偶娃娃，殷月城竟然毫无反击之力，只能感受明王如何进攻递招。

    天下师父教导徒弟武功，常常像明王这样站在徒弟身后，手把手教他体会剑意招式，但鄢雨空武功甚高，明王却还如此托大，好整以暇地教导殷月城凤凰剑法，众武士心中敬佩无比，看到惊险之处，又不免捏了一把冷汗。

    那凤凰双剑在殷月城手中，剑招一味狠辣凌厉，就如一长一短两条毒蛇，咄咄逼人，剧毒无双。

    但到了明王手中，双剑气度一变，翻翻滚滚连环刺出，陡然生出万千精妙变化，端庄大度之际又不失灵动矫夭，剑鸣清越高亢，当真如凤凰双飞，高贵雍容，直看得众武士神驰目眩，如痴如醉。

    临仙谷中微风阵阵，水车滚滚，鸟语花香之间回荡着兵刃碰撞之声，以及众人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殷月城最是要强好胜，这么给明王当作木偶操纵攻敌，真是气得他火冒三丈，但到后来，明王妙着层出不穷，每一招都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不由得如坠冰窟，脸色惨白，低声说道：“嗯，你是神仙，我是凡人，我这辈子也练不到你这样，你……你又何苦和我耽在一起？”泫然欲泣，语气颇为委屈。

    明王不吃他这一套，说道：“你想偷懒不练功，须得找个好点的借口。

    殷月城悲愤欲绝，心中思绪一阵激荡，点点滴滴落下温热泪水。渐渐地，眼中一阵钝痛，他轻轻叫了一声，下一刻，好像有千万根银针同时扎入眼球！

    殷月城脑中嗡的一声炸了开来，方寸大乱，尖声叫道：“我、我的眼睛好痛啊，你快放开我！”

    明王怒道：“你同一招要用几次？我还会中你的诡计么？”

    鄢雨空正面对着宫、殷二人，眼见殷月城情势不对，神色大变，惊呼道：“殷少侠，你的眼睛怎么了？”

    明王微微一怔，立即停手跳到一边，扳过殷月城的面孔仔细一看，不禁骇异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殷月城厉声惨叫，一双凤眼好似变成了两道伤口，源源不断涌出殷红鲜血。他满脸都是血泪，再也看不清原本的相貌，此情此景，真是诡异凄厉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