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砰——”

    又有什么东西被连璟砸坏了。

    卧室门紧闭，连璟已经被关在里面四天了，除了送进去一日三餐和饮用水，这扇门就没有再打开过。

    汪竞城在门外席地而坐，嘴里叼了根烟，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瓷砖的纹路。

    LSD的生理危害性很低，没有生理成瘾性，一般只带给服用者心理上的依赖性，这很容易解释。LSD致幻剂的功能主要体现于放大人的感官，使人产生幻视、通感等状况，仿佛拥有了天人合一的上帝视角，而一旦停止服用，就相当于从神格跌落成普通凡人，这是成瘾者们所不能忍受的。

    戒断的难度并不高，所以出于多方面考虑，汪竞城没有把连璟送去戒毒所，甚至把这件事尽可能地瞒住了。

    他本以为依连璟的能力，要想戒断这区区的致幻剂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谁料想这人就像疯了一样拼命地砸东西，暴躁得像变了个人似的。

    汪竞城为了这破事请了好几天的假，就想一次性把这事给折腾完了，结果连璟却半点都不配合，嚷嚷着要他把那瓶子东西还回来。

    砸吧，尽情地砸，反正糟蹋的是他自己的房子。

    砸东西的声音消停了一阵，等再响起来，却是“哗啦”一下的巨震。

    汪竞城快速地起身打开房门，只见连璟正举着凳子腿，朝那已经碎得七零八落的玻璃窗户再次砸过去。

    “住手！”汪竞城夺过凳子，气势汹汹地甩在了地上，“你发什么疯呢？！做给谁看呢？！”

    连璟蓬头垢面，下巴上布满了胡茬，眼底青黑一片，但眼神锐利得煞人：“你把东西还给我。”

    “去你妈的，想都别想。”汪竞城狠狠地瞪他，“这腌臜东西你必须给我戒掉，你以为老子有多少闲工夫陪你在这折腾？”

    连璟咬了咬腮帮子，瞳孔焦虑地来回游动：“……那你把卓之湘带过来，我想见他。”

    “滚蛋！我警告你少打他的主意，你想见他门都没有。”

    “那你就让我出去！我自己去见他！”连璟表情扭曲，突然就扑上前去跟汪竞城扭打在了一块。

    汪竞城好歹是行伍出身，论架势可比连璟一个搞文艺工作的厉害多了，三两下就将连璟双手束缚在一起捆在了床脚。

    就这样连璟还不死心地念着卓之湘的名字。

    汪竞城抹了把脸上的擦伤：“行，你不是要人陪吗，看样子我是陪不了你连大公子了，我这就帮你去找人。”

    连璟的眼睛里顿时迸射出惊喜的光芒，也不管手腕被绳子磨得发红了，期待地望着汪竞城。

    汪竞城冷笑着再次锁上了卧室的门。

    下午的时候，汪竞城把人带到了，他走到客厅就停了下来，指了指二楼的卧室，示意这人自己上去。

    没等这人进了卧室多久，就听见二楼爆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便是“滚”的骂声。

    卧室的门没打开，进去的人应该还在耐心地安抚连璟。

    汪竞城给自己点了根烟，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琢磨出这是自己特地给卓之湘买的那款，便含在舌头尖上深深吸了一口，闭上眼睛遐想了下，竟好似在品尝卓之湘嘴巴里的味道一样。

    没多时，刚刚进屋的人终究还是被赶出来了。

    黎皓下了楼，在汪竞城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汪竞城瞟了一眼，见对方情绪低沉，眼睛鼻子似乎红了点。

    “汪竞城！你这个王八羔子！你骗我！你他妈竟然敢耍我？！我操你祖宗！你这个王八蛋！……”二楼传来不绝于耳的骂声，连璟吼得几乎破音，听起来情绪快要崩溃了。

    “你门没关好？”汪竞城只当没听见，若无其事地问黎皓。

    黎皓点头：“那我再上去关好。”

    “不必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黎皓没说话，还是跟着汪竞城上了楼。

    “汪警官，你……你别难为他，他毕竟不是正经吸毒，这东西……据说很好戒的，他就是年轻爱玩，不懂分寸……”黎皓跟在后头，犹豫着跟汪竞城说话。

    汪竞城斜睨了他一眼，没拒绝也没答应。

    这一眼颇具威势，黎皓绞了绞手指，不吱声了。

    他们走到卧室门口，推开留着门缝的门，进去后就看到低着头喘气的连璟。

    连璟似乎喉咙喊疼了，此时只满面嘲讽，阴冷地盯着汪竞城。

    汪竞城当着他的面，掏出手机，拨通了卓之湘的号码。

    免提后，嘟嘟的电话声回响在杂乱的屋子里。

    连璟表情一滞，明显开始慌乱了。

    “汪竞城？”电话接通了，卓之湘的声音从那边透过来。

    “是我。”汪竞城看着手指间静静燃烧的烟，轻声细语道，“他昨晚给你打电话了吧？你不想来看他的对吗？”

    电话那头的卓之湘沉默了片刻。

    “嗯，我就不去了，去了也没什么帮助。”

    这话乍听起来有些冷酷，浑然是不惦念了两人曾经的情侣关系。

    汪竞城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看连璟，连璟此时一脸失魂落魄，像只泄了气的气球，所有锐气都被利针给扎没了。

    “Lance……”他呢喃道，仿佛还抱了点希望。

    卓之湘拿着电话，听到了这声很低的呼唤。

    “麻烦帮我转告他，祝他戒毒顺利。”卓之湘对汪竞城说。

    卓之湘知道此时此刻的连璟一定是脆弱的，如果有个他期望的人陪在他身边，他一定能更好地挺过去。但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他希望通过这件事让连璟知难而退，他卓之湘从来就不是个当断不断的人。

    “好，我会转告他的。”汪竞城勾起嘴角，“你现在是在上班吗？”

    “嗯？有事吗？”

    “没事，就是关心你一下。那你注意劳逸结合啊，过会儿日子我请你出来吃饭？”

    “……挂了。”卓之湘回道。

    “好——”

    “请等一下！”

    汪竞城话没说完，手机就被一旁的黎皓给抢了过去。

    “求你了，请等一下挂电话！”黎皓死死抓着手机，手心都冒出了冷汗，“请你先听我说完——连璟他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糕，他很需要你，非常非常需要，比你想象得还要需要。”

    卓之湘跟对面看过来的同事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拿着电话走去公司洗手间。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卓之湘打开水龙头，清水从管道里流出，在池子里汇成了一涓又一涓。他听出了是黎皓的声音。

    “你说。”

    黎皓：“我很了解他，他现在的状况真的很不正常，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颓废邋遢的样子，谁跟他说话他都生气，一言不合就砸东西，我们……我们真的没办法管他，他那么想见你，他现在需要一个精神慰藉，你还不懂你在他心目中的意义吗？就当我求你，求你来见见他吧。”

    黎天王不愧是黎天王，台词功底强得让人惊叹，求人的话说得婉转哀切，再加上情深意浓，一时间还真让卓之湘无从拒绝。

    但是，卓之湘还是没有答应。

    “有你陪着他就够了，抱歉。”卓之湘说。如果连璟够聪明，就该知道黎皓才是他真正应该珍惜的人，堂堂天王巨星，身价千万，却依然为了连璟低声下气地去求人，真的只有爱到深处才能做到了。

    卓之湘按下红键，把手机收回了口袋。

    另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三人均陷入了沉默。

    黎皓落下胳膊，将手机还给汪竞城。他去看连璟，却发现连璟正背过身子背对着他们，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黎皓心疼地看了会儿，扯着汪竞城的衣服，两人一起出了卧室。

    汪竞城看起来心情居然还不错，这让黎皓有些生气。他当年跟汪竞城认识的时候就是以连璟男朋友的身份，所以一直以为这两人是很好的兄弟，但是汪竞城适才接电话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太奇怪了。

    多余的话黎皓不敢问，但他留了点意。他虽然性格温和，但心思缜密，很快就疏通了些线索，有些疲惫地捂住了额头。

    临近傍晚的时候，汪竞城开车送黎皓回市区。

    等他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二楼的窗户整个碎了，花园里落了一地的碎玻璃。

    汪竞城冲到二楼，推开关住连璟的那扇门，不出所料，连璟已经从楼上越窗逃走了。床上的被单被他撕成了一条又一条，结成了足够粗细的绳子，系在了窗沿上，一路垂到楼下花园。

    以防万一，汪竞城又把家里细枝末节的地方全部搜查了一遍，连璟确实是已经离开了这里。

    这个点了他还能去哪儿呢，从郊区到市区里，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更别说他一个走路的。

    汪竞城想了下，阴鸷着脸给卓之湘发了条短信：

    ［连璟人不见了，可能会去你那里，他精神状况不对劲，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汪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