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我们都必须向前走
果然到了晚上，雪风就开始赖着不肯回家了。 “我明天期末考试，考完了我就放假了！” “放假也不是你要住在我家的理由。” “我校服都带了！牙刷也带了！让我住吧，我和我爸妈说我住在外婆家。” 非但说不听，还连怎么撒谎都想好了。 墨秋不听，转身要去拿她的外套。雪风死命拽着他的手不让他去，最后直接像八爪鱼一样往他身上一抱就开始耍赖皮。 “你让我住吧！没事的！我爸妈不会管的，让我住吧！”她边说边开始怪叫。 “一个高中生，住在一个成年人家里算怎么回事啊？”墨秋有点生气了。 “你又不是陌生人。”雪风说。 墨秋原以为她下一句就要说“你的裸体我都看过了”，却没想到他太小看雪风把人气死的功力了。 她说的是：“你不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吗？” 他气得一把把雪风的手从他身上扯开了，气冲冲地拿起她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就要往门口走。 雪风动作也快，直接冲到门口，双臂一伸就要挡住他。见他无动于衷，她又变成了牛皮糖，两只手环住他的腰，没有任何情爱的味道，完全就是撒泼。 “对不起！”她承认错误总是很积极。 “我保证什么也不做，就乖乖睡觉，行吗？”她试图把外套从他手里拿出来，“就算你扑我，我也肯定把持住。” 他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清脆的脑瓜崩儿。 “你做梦。” 最后他还是让她留下来了。并且在她要刷牙的时候，他走了过去，给她递了一把新的电动牙刷。 “原来那个快扔了。” “我不。”雪风没接他手里的新牙刷，“我就喜欢我这个。” 墨秋恨得牙痒痒，“你能少气我一点吗？” 雪风见他有点生气了，只好接了过来，“我收着还不行吗，但是原来这个我要留着作纪念。” 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到底要纪念什么”，想了想还是咬牙忍住了。不管她说的是什么答案，他都不 想听。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安静地躺在他旁边，的确什么都没有做。她把自己包在被子里，墨秋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是在闻被子上的味道。 然而她还是没忍住，拉过他一只手，用双手握住，放在自己嘴边。 “你要干什么？”他还是警惕地问了她一句。 “没有，就是困了。”她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如她自己所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于是墨秋也觉得困倦起来，明天他也要去工作，今天又折腾了这么一天，实在是累得厉害。他不确定明天早上他还能不能正常起床。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夜晚之中突然响起雪风有些疲惫的声音，但是她的语调却充满喜悦。 “死而无憾啊。” 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是雪风把他叫醒的。她习惯了高中每天早起的生活，六点多就醒了过来。 只不过她叫醒他的方法很诡异。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雪风正蹲在床边，只露出半张脸盯着他看。雪风的上半张脸说实话不太像人类，而是有点像冷血动物，只是比冷血动物分散的眼睛更加紧凑，眼距更短，显得很精明。她让人想起美女蛇。哪怕她真的长了双竖瞳，恐怕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他被她吓了一跳，几乎是被她活活吓醒的。直到她把整张脸都露出来，才显得她没有那么诡异了。 雪风的下半张脸倒是很像猫科动物，格外像豹。她的鼻子长度偏短，下巴并不长，也不算尖，而是让人觉得很有力量。墨秋不自觉地想，被她咬上一口可能会见骨。她清晰的微微上扬的唇形和骨头坚实的下巴把她上半张脸的冰冷和危险感中和掉了很多。 她看起来又像巨蟒又像丛林豹。 “你醒啦？我要去学校了。” 墨秋刚刚“嗯”了一声，雪风就马上一把搂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今天考完试就不上晚自习了，我要翘掉。” 墨秋刚想让她好好上学，就又听到她说：“我晚上再来找你，你不开门我就睡在你家门口。” 他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又是责怪，又是烦躁。雪风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在他嘴上用力亲了一下，然后起身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对着卧室大声说了一句“拜拜”。 不是说早上起床的时候嘴里的味道都会很难闻吗？他开始怀疑她吃饭吃得香是因为她的嗅觉和味觉都是坏的。 雪风说到做到，在他家里一直赖到她期末考试结束。不过她信守诺言，出格的事一件也没有做。如果接吻和缠抱不算的话。 令人惊奇的是，墨秋竟然有些开始习惯雪风在他家里走来走去了。那种感觉实在和养了一只大型宠物没什么区别。喂食就随便给点，只要不是坏的就都能吃，睡觉也不用特意弄出一个窝，直接把床让一半给她就行了。会自己洗澡，也不用出门遛，换下来的脏衣服她也知道自己放进洗衣机里。唯一的缺点就是掉头发掉得厉害，不亚于动物掉毛。掉了那么多却也不见她头发变少，新陈代谢速度实在惊人。 因为她早上起来得比他早，所以一直是雪风睡在靠近门的那一侧，墨秋睡在靠近窗户的那一边。她睡得很熟，他也一样。既然知道了她顶多就是抓着他的手睡觉，其他的什么也不做，他反而能安心地睡着了。 他后来再想起这些事的时候总觉得是雪风的阴谋。一上来就凶狠十足，先让他受到她的震慑。这种先入为主的心理阴影导致一旦她没那么强硬了，倒让他觉得这样和她面对面睡觉也可以忍受了。 雪风住在他家里的那几天，除了第一天，基本上都相安无事，让他体验了一把养猛兽当宠物的感觉。 唯独有一天晚上，快要十二点的时候，他和雪风因为晚饭吃得太饱都已经睡着了。雪风的手机响了起来。 雪风睡着了，但是很少能在深夜里睡死，因此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她就醒了过来。 她从床头柜上拿来手机，是雨桐打来的。 雨桐知道她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平时几乎不会给她打电话，就连日常对话也只是在父母和墨秋眼前做个样子，装成一对寻常的姐妹。其实她们私底下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雪风的表情冷了下来，她没躲到别的地方接，而是就坐在床上，按下了接听键。 “喂，雪风......” 雨桐的声音从那一头传过来。雪风没有回答。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在墨秋面前装作和雨桐关系正常了。 “雪风，我有话告诉你。”雨桐的声音听起来坚定了一些，不知道她在那边干什么。 但是雨桐没接着说她要说的事，而是突然想起来似地问了一句：“你现在和墨秋在一起吗？” “关你什么事？” 雪风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可怕。其实她已经多少可以猜到雨桐要和她说什么了。 雨桐这次没有被打击到，而是更加充满勇气地说：“雪风，我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了。我以后想和他在一起。” 雪风其实明白雨桐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这句话告诉自己，也察觉到了雨桐的变化。她是想要前进，而不是再继续和雪风处于这样一种痛苦的关系中。 但是雪风还是说：“你发什么疯？” “雪风，对不起！当年是我害了你。”雨桐用一种异常坚定的语气对她说，“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墨秋。但是我为我把你们两个凑到了一起而开心......” “闭嘴。”雪风说，但是雨桐并没有听她的停下来。 “雪风，你要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你要我怎么做，我都会去做的，但是你要让你自己走出去啊！你也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重新开始......” “什么机会？当年有人给过我机会吗？我有的选吗？我凭什么给你机会？”雪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不够波澜起伏，甚至有些了无生趣。 她仿佛能看到雨桐在对面紧咬嘴唇，努力忍住逃避的欲望，逼自己直面她的样子。 “我要向前走了，雪风......”雨桐好像在哭，“我希望你也能向前走，只有你过得好我才能重新开始生活。” 雪风没说话。 “墨秋在你旁边吗？我会认真跟他说分手的。雪风，对不起，我......” “当年你就是这么把我扔了的。现在你又要把他扔了。” 雨桐的声音戛然而止，慢慢传过来的只有混乱的鼻息。 “你说你要向我赎罪，结果你做的不过是把我喜欢的人从你手里扔了过来，高高在上地命令我要接住。你真的是在赎罪吗？你难道不是在向我证明你永远都比我更聪明，永远都会比我过得更好吗？你做的事跟践踏我有什么区别？” 或许是雪风很久都没有跟她说过这么多话了，并且她说的话还字字锥心，于是雨桐哭了起来。 “我没办法了......雪风，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谁也不会改变，谁的人生都不会有新 的可能！我们会连第一步都踏不出去！” “所以你确实是在跟我炫耀你的聪明。我还没说过要给你机会，你就自顾自地想好了让你自己解脱的办法。” “我必须要试试，雪风。不然我们谁也走不出去。” 雪风冷笑了一声，“你说完了？” “雪风，”雨桐像是怕她把电话挂了，有些急切地叫住了她，“请你相信我，雪风。我希望你幸福，这一次我一定会站在你身边的。” 下一秒雪风就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