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礼服（一）
窗台上的盆景长出了花骨朵，一共两盆，大略的数一数，每盆生发了大约有四五朵。这是微型的蔷薇花，颜色分别是橙色和粉色。 花儿冒头得有些早，外头还是寒意料峭的初春。这微小花苞所蕴含着的生命力，在萧瑟的天地中为春意撑起了一道狭缝。 清晨。许筱躺在床上，看着窗台上的小花儿，耳膜被自己急促和甜腻的喘息鼓动着。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下腹上，感受着藤条在体内的耸动，另一只手握在Alpha的撑在他身侧的手腕上。 一早就被干醒，这会儿他马上就要攀上顶峰了。他眯起眼，随着尾巴越来越快的律动，期待着眼前这现实的花蕊在虚幻中绽开。 Alpha却突然退出了他的身体，倏而被抽离的龙尾仿佛被拔出葡萄酒瓶的橡木塞，发出了令人羞耻的声响。 “你……”他突然清醒了一些，不满地瞪着她。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Alpha手上拿着的那个特别的容器，金属质地的细长圆柱体。她将尾巴的顶端没入那容器中一小段，然后射了进去。 “这一发是你哥的。”林宥恩笑嘻嘻地把容器封好，将瓶子放到了地上。然后回过身重新压回他的身上，“……接下来的是你的。” 许筱被她油腔滑调的态度气红了脸，抬腿想蹬她，却被人捉住了脚踝，一把拽向了近前。几番挣扎无果，他认命地重新把腿盘回了Alpha的腰上。 林宥恩低下身去，先是在他的唇上流连了一会儿。然后唇舌往下，顺着奶味从凌乱的衣物里找到了粮仓入口，龙尾也舒展了肢体重新穿过了他身下的密道。 许筱舔了舔自己的嘴，双手抱住了她伏在自己胸前的脑袋 ，颤声道： “快、快点儿…啊，今、今天得早些时候出门。” 他们一早就得回许宅，将她的体液送回去。种子植入身体后，需要GoX体液的浇灌才会生发。结婚的礼服也挑好了款式，今天定制商会送成衣过来给他们，看看是不是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晚上是订婚宴，流程要check，妆发什么的下午就要开始准备了。 他们的婚事已经敲定了，入夏就完婚。仓促是自然的，条件在旁人眼里也算是苛刻，例如接受研究所提出的关于许筝的治疗方案，今后他们的孩子跟许家姓，林宥恩参加尼比鲁计划时需要以许氏的名义参与。 她浑然不在意，全都一一应下了。 “我不觉得在意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和许母聊完之后，她站在许家庭院的长廊边上，这么说道。 或者说，其实她感受不到大多数事情的意义。除了那些从事实中被抽象出来的规律，和一些经验证的法则。有人告诉她，这种荒芜的感觉只是过度思考的结果，人活着，更重要的是感受。说这话的人似乎是林清言。 但她不认为这个说法回答了她的疑问。或许人生本来就是一片虚无，与其避重就轻，不如勇敢地承认它。然后不停歇地去寻找消弥这种感觉的方式。 “以许氏的名义参加尼比鲁，没有问题吗？” “本来我想去的话，得走一般的社会招募，程序上可能还更麻烦些；现在跟着你们家的资助的研究组出发，能省不少事。” 只是相应的，她在计划中的任何成果性输出，都归属于许氏。但其实她报名之后，个人信息很快也会被研究所检索到，到时候许家不找她，研究所也会找她的。作为计划招募的社会个人，最终总会被安排进某个机构的研究队伍，这是无法避免的展开。 尼比鲁下一期出舰在秋天的时候，这也是他们匆匆忙忙完婚的原因。结婚旅行之后就要开始训练，训练后差不多就是出发的时间了。 回许宅的路上，许筱还抽空看星际探索计划的资料。他和身边这个行走的数据库不同，很多知识还得从头了解。 到了许筝居住的裙楼之下。 “你先在一楼的会客厅坐一会儿？” 自从许筝被植入种子之后，他们就定期来这里送体液。但是许筱一次也没让她上楼过。 她那股捣乱的兴头又上来了，嘴一撇，道：“上面有什么好东西，你不让我看？” 许筱想着今天行程满满当当，也没时间和她多做磋磨，没说什么，就拉着人上楼了。只是到了房门前，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门一关，便把她堵在了外头。 门里的香气让许筱一阵晕眩，这是信息素的味道，他最熟悉的，沉香与麝香的气味。 由于许家与林宥恩有着既要使许筝成为tainer，又不能让他们之间产生什么实质性联系的默契，因此，为了模拟种子生发的条件，研究所在这间房子放置了信息素的模拟器，模拟出了GoX00008的气味。 “许老师。”书桌上摆着一个工作站，李隽昕坐在桌前，也许是在做工作记录。他带着特制的口罩，穿着工作服。宽阔的空间里，不必要的陈设早已被撤去了，李隽昕的这副模样，让这里显得像实验室，或是一间病房。 房间三分一处拉着一道帘子，帘子背后是许筝躺着的床。一般来说，成为tainer的过程，就是不断交合，但通过仪器去假造一个这样的状态欺骗种子与身体，进程要大大拉长。许筝被隔绝在里头，已经超过两周了。 此刻他的状态，该是十分暧昧且不方便见人的。 李隽昕起身走向了他。许筱把手里的保冷的小箱子递了过去。 “……你晚上还有空参加晚宴吗？”许筱轻声询问道。 李隽昕微笑着摇摇头，说：“看情况。” 这味道迅速压缩着许筱大脑里本属于氧气的空间，他只得偷偷屏住呼吸，并与面前的Omega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回身打开房门，离开了这里。 李隽昕则提着箱子，走向了帘后。 床上的人半抬起眼，面色是不正常的酡红。他身上盖着一层浅蓝色的薄被子，从被子的起伏能看得出，他的腿此刻像个产妇一般弯曲着向两边岔开。一根管子从被褥下方探出，另一端连接在床边的仪器上。 李隽昕上前在仪器的面板上操作了一阵，然后将金属容器从保冷箱中取出，打开盖子，接入了仪器的另一个管口。机器随之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 李隽昕抱着手臂，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心里有些怜悯。虽然tainer不论ABO，但此刻，他确实难以用Alpha这个单词对面前的这具躯体进行指代。他今日所遭受的折磨与屈辱，完全是命定的偶然性导致的。 人生的无常往往就在于，从初始之地驱动它前行的诱因，对于单独的个体而言，是完全随机分配的。 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无法左右父母的偏爱与冷漠，无法在软弱的幼年，决定自己会遇上怎样的人和事。而恰恰是这些无法自择的因素，构成了你今后人生路径展开的驱动力的性质，它想往哪里走，它拥有多少能量，诸如此类。 虽然在基因和激素的影响下，这张脸，和刚才进入这个房间的Omega的面容可以说毫无二致，但是它没有另一张面容的那种健康的充盈感，那是被深爱着的人才有的光彩。 面前这个男人，就好像一张被泡在情欲的水流中的人体画，面容模糊，丧失了此在的明确性。 他呻吟着。机器模拟着龙尾的动作，一边操弄着他身下新分裂出来的腔体，一边注入GoX的体液。 “等一切结束了，我的性别到底是……” “……等一切都结束了，你的身体会长出一个容纳GoX分体生长的腔穴，同时你的性腺脑和下生殖器功能也会被修复，你仍然是Alpha。” 但对方却没有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反倒显得更加迷惘了。 李隽昕走上前，摘下了口罩，低下身轻声安慰他：“……会好起来的。” 许筝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孔，眼里稍微恢复了一些神采。 “结婚礼服是裙子，订婚的服装也是？” 看了结婚的礼服之后，他们就开始准备晚上订婚宴的事宜，确认了流程之后，便分开打理妆发，直到宴会开始前，二人才又碰了面。 此刻，林宥恩气愤地提着自己的浅檀红的纱质裙摆质问道。这是一件不规则剪裁的中长款连衣裙，裙摆在左膝处向上收拢了一些，然后向下方如同轻盈的鱼尾般展开。 许筱绕着她踱了一圈，道：“”不是挺好看的吗？“ “再说，是你自己说随我挑的，现在知道后悔了。”许筱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又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欺上前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腰，轻轻一笑，附在他耳边说道： “我觉得这衣服副穿你身上才好看。” Omega身上的是裤装的礼服款式，上装要宽松些，丰满的胸部被特殊的衣料裹了起来。 “……这会儿你可别闹，要进场了。”许筱察觉到了危险，忙正色道。并解开了她缠在自己腰际的手，挽了上去。 她的神色迅疾地冷淡了下来，像是叹气一般说：“哦。” “很快的。”他明白她最烦这样的场合，安慰着捏了捏她掌心。仪式什么的，许筱自己也并不是真的就很看重，但毕竟总有人看重。 林宥恩将自己的思维上了锁，只允许它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转。这样会好受一些，在金碧辉煌的灯光里，在华丽繁复的乐声中。人们的窃窃私语像一层网，从富丽堂皇的大厅的各个角落中向上收起，把她的身体扯向了空中。这种奇异的暴露感让她有些反胃。 “……你渴不渴？”他知道她总要及时的补充水分。 许筱一直握着她的手，终于走完了所有场面，这么问道。趁人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攀谈的时刻，他领着她走到角落一张无人值守的酒水桌旁，倒了一大杯苹果汁。 “这些都是无酒精饮料，”他说道，“那边的才是酒，别拿错了。” 她抱着杯子灌下了接近半升的流质。缓过神般轻轻地打了声嗝。 Omega笑了，从桌上抽了两张面巾纸，替她擦了擦嘴，正要说些什么，就有一撮人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