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相思

    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济华在祁城西北的项目经过了各方审计考核，正式动工。奠基那天，陆执川跟着他爸，带了地产业务部的同事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去现场。鞭炮，奠基石，第一铲土，动工仪式进行得有条不紊，众人都对这一片荒地满怀期待，仿佛能看到未来落成的亭台楼阁和蓬勃商区。结束之后，陆执川送他爸回家，路上他爸关心地问：“你追到结婚对象没有？准备什么时候带回家给我们看？”

    陆执川郁闷了：“我看不到希望。他对岚岚挺好的，也不排斥我，但就是不愿意更进一步。”

    陆贤文指点他：“追人要戳软肋啊，你要知道他想要什么。你仔细想想，这孩子无父无母，爷爷奶奶又离世了，缺的就是家人的安全感和关爱。”看陆执川若有所思，又提出了要求：“你快一点啊，这两天你妈天天拉着我看，把他演的那两集反复看，一直夸这孩子漂亮演得好。我和你妈都等着见真人呢。”

    陆执川垂头丧气：“行吧知道了，你们喜欢就多看几遍电视，别对我的进度抱有太大期待，这是持久战。”

    送完他爸，陆执川接到李棠的电话，今天的课程提前结束了，他自己回家，晚上再去陆执川那里，不用去接。陆执川来气，又是那一套不用麻烦他了的说辞！

    晚上的书房气氛可谓跌到冰点，陆执岚敏锐地觉得她哥很不高兴，不高兴的原因肯定跟李棠有关，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问李棠问题的声音都小了很多。陆执川听到李棠的声音就烦躁，拿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去了客厅，眼不见心不烦。李棠也很莫名其妙，不过陆执川莫名其妙不高兴的情况太多了，也不知道他这次是怎么回事。

    陆执川在气自己的情绪化。白天跟他爸的聊天让他心浮气躁，又接到李棠的电话更是火上浇油，他知道自己冲着李棠甩脸色的行为很幼稚可笑，但就是忍不住。他在客厅自己生闷气，气了一会儿又去厨房切了一盘水果，端进书房让两人歇息一下。陆执川的眼神放空在李棠头发上的一点，无语问天：何时能够得到眷顾，迎来转机啊！

    转机一直都没有，日子也要照样过。陷入情感忧愁的陆执川也没忧愁太久，每天去项目工地探看，在济华总部开会研究新项目可行性，去各个集团酒会沟通商场关系。情场失意，那就拿出精力奋斗职场，陆执川悲伤地想。

    四五月份天气渐热，繁花似锦，李棠家里的小院一片生机勃勃。陆执川把他妹的辅导地点挪到了李棠家里，晚间也会在室外喝茶。高大的树木长叶子开花，却是一株垂丝海棠，五月初正是晚花期，夕阳的余晖给粉色的花瓣染上金边，晚风吹过一阵粉色飘落，霎时满地落英。

    这天李棠给陆执岚讲完习题，作为主人招待两个人喝茶吃点心，然后告诉他们，今年系里的暑期实践提前到六月份了，李棠已经报名，下个月会有一个月不在祁城。李棠提前告诉他们二人，是为了陆执岚期末复习考虑。高一的期末考试往往安排在六月底，李棠不在，担心陆执岚期末复习会出什么问题，只好提前帮她制定了一份复习计划，告诉她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发消息打电话问他。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去一个月？怎么住？”陆执川抢在陆执岚开口前提问。

    “今年是去风坝州。我们系都要有一个暑期的写生实践，在当地住一个月，完成一份大型的作品。”李棠一一解释。

    风坝州距离祁城快两千公里，直达的飞机都要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行，风坝州坐落在丝螺江畔，群山环绕，天然的地理屏障让这里百世居安，远离战火纷绕，也保留下了大量古村群落。李棠要去的就是最大的古村落，离附近的村镇很近，每天都有班车从小镇到古村往返。

    陆执岚心生向往，说道：“那里一定很美吧，我看网上有人去那里玩，风景非常好。”

    陆执川皱眉说道：“你非要去那么远吗？那边气候跟祁城差了很多，生病了怎么办？”

    李棠无语，跟他解释：“系里每年去的地方都只有一个，会有老师带着我们的，我们十几个同学同行，会互相照应的。”

    月底，李棠的实践申请被学校批准，他把离开和返回的日期告诉陆家兄妹二人，并且把家里的备用钥匙交给陆执川，以备出意外时需要。陆执川为了这样的信任内心欢喜，至少，李棠对他是比外人多了信任的。

    出发前一晚，陆执川独自来找李棠，把他装好的行李打开，硬塞进去了一大包各类常用药，反复叮嘱李棠注意安全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不要熬夜。嘱咐完神色犹疑地问：“你和别人一起住吗？有没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

    李棠知道他担心什么，回答道：“我跟带队老师申请过，可以单独一个房间的。”

    陆执川点头：“那就好。你，你想不想要我去陪你？”他还是问出来想了好几天的问题，征求下李棠的意见，他又补充道：“之前新的项目立项也做好了，最近我没什么事。风坝州离澜城不远，济华有考虑做澜城的地产项目，我可以先去实地看一下，顺便陪你去实践。”陆执川觉得他这一串解释合情合理，至少不会显得自己纠缠太过。

    李棠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合适。

    陆执川看他呆滞的表情，心下了然：“行了知道了，我不去还不行嘛啊，一脸为难的。”

    第二天一早，陆执川送李棠去机场，把昨天嘱咐他的话又重复了好几遍，等他托运行李，办理登机手续，一直送他到安检口。李棠在那里跟老师同学会合，等还没有到的同学。陆执川经常去接李棠，他的老师同学们都看他很是眼熟了，只当他是李棠的男朋友，李棠不住校，虽然和很多同学接触不多，但熟悉的人都对李棠挺有好感，对陆执川也有点好奇。一个活泼外向的女生来跟李棠打招呼，还开玩笑地对陆执川说，不要担心了，同学们会帮他照顾好李棠的。陆执川很满意这样的误解，笑着道谢。

    看李棠进安检离开，机场广播播放航班起飞的消息，陆执川离开了机场回去公司。他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项目报告，和地产部的同事开会，忙忙碌碌一天，神色黯然地下班回家。到家了觉得哪里都看不顺眼，他妹在书房咬着笔苦苦思考题目，他去客厅瘫软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对着和李棠的聊天页面，划上划下看以前的聊天记录，看到李棠最新的那条到达通知，犹豫着拨下了通话键。

    “我看天气预报，那边今天下雨了。你住的房间怎么样？会不会很潮湿？我在你行李里面放了一盒除湿剂，把塑封拆掉就可以用了。”

    李棠那边还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的声音随电波传来，有一点轻飘飘的：“还好，雨不算大，我们住在镇上很好的宾馆，条件不错的。”

    陆执川继续琐碎地嘱咐李棠，行李里面有速溶的维C粉，喝一袋预防感冒，还有雨衣，带上出门以防撑不了伞。李棠静静地听陆执川讲话，他都能够想象到陆执川讲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听不到他满意的回答时语速会加快，听到李棠赞同他的看法时尾调会上扬，蛮不讲理地提出要求时会心虚地咬字不清，觉得委屈的时候就反复说同一句话给李棠发送噪声骚扰。一天的舟车劳顿耗神耗力，李棠听着耳畔陆执川的唠叨，渐渐入睡。陆执川叫了两声李棠，听到那边只有轻而平缓的呼吸声，估计已经睡着了。陆执川轻声道：“晚安，宝贝。”

    陆执川在手机上设置了一个倒计时，每天数着日子等李棠回来，觉得自己已是一尊当代望夫石。李棠每晚会和陆执川通话，跟他汇报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课程作业的进度如何。陆执川也絮絮叨叨地讲他接触的项目，他妹又在闹脾气厌学，直到听到李棠进入睡眠的呼吸声，才挂断了电话。

    然而在倒计时只剩五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六月到八月是风坝州那一带的雨季，烟雨蒙蒙的景色确实很美，但也有自然灾害的隐患。气象台在六月初就频繁发出了泥石流预警，但风坝州的地理位置太优越了，历朝历代的山洪泥石流都对此地没有丝毫伤害。今年雨水比往年要少很多，危险系数更低。然而丝螺江的上游城市遭遇了严重的山洪，水库泄洪，风坝州的低洼之处变成一片泽国。李棠他们住的镇子并没有出事，但突来的山洪毁坏了当地的通讯塔。

    陆执川早上看到新闻就开始给李棠打电话，总是无法接通的状态，陆执川手脚冰凉，直奔机场。路上给他爸妈去了个电话，拜托他们联系当地认识的朋友，等他到了机场直接带他去风坝州。

    此时李棠他们一行人被困在了宾馆，今天不再去古村落了。而且他们的手机都没了信号，这会儿只能排队用宾馆每一层的座机，打电话向家人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