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

    夜幕降临，夜场到了热闹的时候。陆执川到的算早，在一楼的临街酒吧吃了盘意面，小酌了一杯红酒。等到了吴诚君和陈趼，三人一起去了专门的包间，熟稔地点人叫酒。白千里在部队，骆搴在实验室补记录，姚夭被吴诚君他哥叫走忙别的事了，这一晚聚会就他们三个小规模畅聊下近况。

    得知陆执川去读EMBA，陈趼他们二人都是一惊，毕竟陆少爷是懒得无人能出其右，若不是他爸时时敦促，陆少爷又是个孝顺的好儿郎，他能马上从济华退休，坐吃山空，夜夜笙歌。陆执川在吐槽他周末上课多么辛苦，平日里还在济华勤勤恳恳争当优秀员工。吴诚君配合他，保证等会儿绝对不跟陆少爷抢人，陆少爷先请好好在花草丛中滋补一下。

    包房门被相熟的领班推开了，服务生陆续进来送酒送水果零食，后面跟着五六个风情各有不同的男男女女，陆执川扫了一眼，兴趣缺缺地让他俩先选。陆少爷疲累落寞的时候还想着兄友弟恭，真是令人感动。吴诚君心大，也不多谦让，指着其中一个身材瘦削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让他到身边坐。陈趼心思细腻得多，觉得陆执川这样子，不像是单纯地被生活所累，看着心事重重的。他根据陆执川以往的喜好，挑了一男一女两人，指着陆执川的方向让他们去陪着，自己也随意叫了相熟的一个姑娘，几人在沙发落座，开始喝酒唱歌玩乐。

    陆执川是真有点不对劲，身边两个相貌都不差，男孩直接满了酒爽快喝掉，女孩软绵绵地举着杯子依偎过来，都是以往熟悉的套路，他却有点轻微不适应。喝了女孩递来的酒，他对这两人说，你们去唱歌吧，找首对唱的情歌。

    陈趼确定，陆执川是真有问题了。他推开身边的姑娘，来找陆执川当他的知心大哥。

    “你今天是怎么了？不是平时的作风啊？这俩人都是按你的口味找的，不满意？”

    “没不满意啊，我不是一切都正常嘛。”陆执川自斟自饮，对陈趼的提问感到奇怪。

    “他俩坐你身边，看你那样子，像他们要强了你一样。”话糙理不糙。

    陆执川无言，他又不是非得天天当禽兽，转了性矜持一点不行吗？不过为了证明给陈趼看他没什么问题，陆执川在酒酣耳热之后，还是带了那个女孩去楼上开了房。女孩的床技明明也是不错的，但陆执川觉得这一套床上的流程相当乏味，发泄过后就去浴室清洗，感到了一种空虚的难过。陆执川嘱咐女孩在房间休息，转给她一笔不菲的小费，叫了代驾回他的公寓。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陆执川毫无睡意，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浏览新闻网站和电影资讯，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浏览器的标签页已经被打开了一串，他在查询汇智学校市中心校区书法培训周日班的课程。

    他到底是怎么了？风流场上遇到挫折，怎么就一蹶不振了！李棠李棠全是李棠，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接下来几周，陆执川每天下班都早早去林康路枫林园门口守着，等到李棠回家就去敲门，赖着不走一晚上，美其名曰沾沾学霸家里的学习氛围，认真读书。李棠习惯了晚上独自一人安静地读书作画，或者关了灯在暗室里看一部老电影，却被陆执川莫名其妙地缠上了，犹豫着要不要表达自己的不满，一天拖过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陆执川窃喜，他拿捏对了李棠的性情，经过生病照顾那事，李棠是不好意思开口赶他走的。于是他每天下班都雀跃地赶去枫林园，觉得自己今天能够拿下李棠，结果等到了李棠家，为什么来的都不记得了。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冷，连绵的雨下了几天，湿冷的空气钻入衣物的每个缝隙，室外的空气将人冻得发颤。李棠这天接到了陈趼的电话，已经开拍的第二部出了点事故。剧组请的手替这几天感冒了，昏昏沉沉下楼梯的时候踩了空，将手臂摔骨折了。虽然当初陈趼提出请李棠当手替，但他也没想到这么快竟然真要请李棠救场。李棠立刻答应下来，想系里请了两天假，又向汇智学校请了一天假，打算用周四到周日的时间去趟沉梦影视基地的剧组。

    这天晚上，李棠告诉陆执川之后几天的安排，陆执川要求：“我也要去，周四吗？我早上来接你。”

    李棠无奈了，陆执川去剧组做什么？不过李棠发现，陆执川这人想法多变且固执，也就不费口舌了。

    陆执川当晚就致电陈趼：“你不用安排人接李棠去剧组，我也要去，我接上她一起。”

    陈趼莫名其妙：“李棠是去剧组救场，你去干吗？哦不对，你怎么知道李棠要去剧组？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悉的？”

    “我遇到李棠，她告诉我的。”潜意识里陆执川不想告诉陈趼他最近一直缠着李棠，心念电转间想起一个人来，说道：“我去看看庞云云啊。”

    陈趼了然：“去吧，低调一点，那边蹲拍的媒体多。我这两天公司太忙了，沉梦那边实在顾不上，你帮我代表公司犒劳下剧组。”

    沉梦是距离祁城不远的一个二线城市，山明水秀，有一大片梁朝古城遗址，本来是一个古文化风景区。当地企业以风景区为中心，扩建起一个仿古建筑群，经过多年发展，已经成为了一个规模巨大的影视基地，很多的古装剧在此取景拍摄。周四一早，陆执川接上了李棠，一起开车上路去往沉梦。路上很顺利，两个小时就到了影视基地。联系了剧组的一个副导演，问清楚具体地址，陆执川打了个电话，定了当地一家高级餐厅的送餐，想等午饭的时候以浮光的名义犒劳剧组。

    陆执川带着李棠先去酒店办理入住，这酒店是骆搴他家的产业，全国各地五十多家骆氏高级连锁酒店，在沉梦也只有影视基地一家，被各个在影视基地拍戏的剧组包下，因此常年客满。陆执川预订了两个相邻的单人间，办好了入住手续和李棠一起进了电梯。电梯在酒店三层的咖啡厅暂停，开门进来了几个人。李棠正在低头发消息给剧组的同事，陆执川身高太明显，进来几人都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目光。陆执川愣住，进来的人里居然还有楚凡。

    自从上次在浮光的酒会远远看到，陆执川再也没有碰到过楚凡，也没听吴诚君提起过他，估计是没什么后续纠缠。陆执川觉得尴尬万分，小小的空间碰到曾经分得煞是难看的床伴，纵然他脸皮再厚，此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楚凡隔着两个陌生人，先冲陆执川一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陆执川也点了头，不再看他。楚凡在十层出了电梯，陆执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事情都过去两年了，楚凡也能跟他相逢泯恩仇了。十七层到了，陆执川和李棠出电梯进了各自的房间，放妥行李稍作休息，又一起去剧组在的地方了。

    到了剧组拍摄的地方，秦飞先来跟二人打招呼，让李棠跟着B组导演去换衣服，他在A组看监视器，让陆执川随意走动。好巧不巧，A组正在拍的场景里，正好有庞云云在。陆执川觉得上天是在惩罚他对自己的兄弟撒谎，找来的借口居然就成了真。庞云云显然也看到了他，这场戏结束就走来，笑意盈盈地打招呼：“陆总，午饭听说公司有人来犒劳大家，原来是您啊。好久不见。”

    庞云云在戏里饰演女主萧定平的侍读，妆发造型都偏向英气爽朗的风格。她身穿浅绿色对襟褂，长袖口扎起，举手投足确实带了几分梁朝旧时风流。陆执川回应她的寒暄，叮嘱她听导演派遣在剧组注意身体注意安全，礼貌而客气。庞云云在圈子里看了太多人情世故，已经明白眼前这风流薄情的少爷是什么意思，也不在意他有点冷淡的态度，客气道谢。

    陆执川跟秦飞打了个招呼，去B组看李棠拍戏。李棠在接到陈趼电话那天就拿到了要出演的剧本，把场景一一标注出来，反复读了几遍。在来的路上还在读剧本，被陆执川说像考试前背书。陆执川绕了几个假山布景来到B组，这边已经开始了拍摄。陆执川眼前一亮，李棠穿着梁朝旧制的装束，太好看了。因为只是手替，镜头只拍上半身的动作和写字的场景。李棠的长发被几个大发夹扎在头顶，有点滑稽的样子，上身的对襟褂穿得整整齐齐，下身还是来时穿的休闲裤。导演喊了开始，李棠挽袖子研磨润笔写字一气呵成，动作如行云流水，颇有古时文人风雅。镜头又对准笔尖，李棠运笔自如，把熟记的内容洋洋洒洒写满一页纸。导演在正片里不会留着写字的全过程，只会留着开头再扫一个书写的全文内容。尽管这样，李棠也认真完成了这个人物的数个书写场景。

    手替虽然在正片里出现的时间不长，但拍起来很繁琐，因为李棠要配合人物当时的装扮和造型，尽可能还原场景不露破绽。半天下来也只拍了三场，陆执川看得饶有趣味，内心也有点惋惜李棠没有出演这部戏。晚上收工，秦飞叫了剧组的人聚餐，说是浮光的陆总要请大家吃饭。陆执川嘴角抽动，默默认可了这个计划外的请客。

    饭桌上自动分为了几波人，秦飞拉着陆执川跟剧组好酒的众人拼酒，李棠被好久不见的封敏拉到另一个圈子，都是在上一部戏里熟识的剧组同事。大家纷纷欢迎李棠来救场，聊剧组的趣事，询问李棠在大学过得怎么样。跟秦飞他们喝完酒，蒋启明也走来加入他们。

    蒋启明在两年前还是电影学院大三的学生，被秦飞选中参演，扮演严皇后的丈夫梁高帝的少年时期，就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李棠。李棠年纪小，为人做事却一丝不苟。他们有一场在茶馆初遇的戏，少女严皇后和少年梁高帝辩论时政。大段的台词融合了梁朝人当时的讲话习惯，还带了大量的生僻字。蒋启明读错了一个字，秦飞不满，要求重来。对比李棠一字不差的表现，又因为秦飞越来越黑的脸，蒋启明一遍不如一遍，气得秦飞原地跺脚，让大家休息等蒋启明调整状态。众人都在休息，只有李棠拿着自己写满了注释的剧本，跟蒋启明解释那些生僻字在梁朝的含义，陪他一遍遍找状态对台词。再次开拍果然好了很多，秦飞也让他们勉强通过。自那以后蒋启明就很关注李棠，高三时嘘寒问暖读了大学又关心李棠是不是要继续拍戏。两人的交集却仅限于手机上间断的问候，以及在浮光娱乐办公楼里几次的偶遇。本来听到小道消息说李棠可能要参演第二部，蒋启明暗中兴奋，毕竟见面三分情，剧组是培养感情的好地方。等到开拍才知道李棠并没有出演，一时很失落，觉得自己这单相思还得再继续几年。今天听到封敏说李棠来剧组做手替，简直是意外之喜，收了工就连忙赶来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