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

    十月底，一场秋雨一层凉，天气逐渐做好入冬的准备。济华的地产业务部并没有白白忙碌，月中投标的祁城西北那块地，成功中标了。受到好消息的感染，懒散了小半个月的陆执川也觉得自己需要继续奋进拼搏事业了。

    这天一大早，地产业务部的负责人，带着材料去政府部门审批，顺便去实地看下中标的地皮。陆执川还没实际看过中标的那块地，打算一同前去，石助理忙着看财务部门递来的审计文书，就没有陪着。去了实地，听负责人介绍这块地的面积和土壤条件，市政的长期规划等等相关信息，陆执川才知道，拍下这块地，实在是济华本年度最明智之举。祁城东边临海，南边临山，北边是两个大型的国际机场，西边和西南地区是高校聚集地，市中心的地面早已被各大企业和各精品住宅占据，只有目前是一大片水泽洼地的西北地区，未来潜力无限。济华拿下的这块地，实在是地王一样标杆的存在，可以建起高端的商品住宅社区，连带周围的精品购物街区，都可以逐一建立起来。

    两人看完实地，负责人接了一个电话，说另一个济华的项目有点问题，需要马上到达现场。正好离得不远，陆执川开车送他过去，自己又百无聊赖地打算开车回济华总部。过了两个红绿灯，正要加速的陆执川看向窗外，渠文大学的牌匾挂在古色古香的校园大门上。等到陆执川把车停在了渠文大学里面的停车场，他还在茫然地问自己，来这里干嘛？

    是啊，他来这里干嘛？学校鼓楼的钟声响起，十二点刚到。陆执川想，对了，我来找骆搴，一起吃个午饭。

    骆搴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执川上次来他学校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也不抱怨陆执川耽误他实验进度，陪他吃了他们学校最不难吃的食堂午饭，问他：“你到底来干嘛的？专门找我的，我可受宠若惊啊！”

    陆执川懒得理他的一惊一乍：“路过了，想看看你有没有被老鼠咬死。”

    骆搴更肯定此人有事隐瞒，挤眉弄眼地问他是不是跟哪个美人儿打得火热魂不守舍，找他来寻求灵魂的指引。

    听到这话，陆执川突然有点被窥破心思的羞恼，桌子底下踢了骆搴一脚，让他吃完去买个饮料。等骆搴走开，又暗自纳罕，自己最近怎么脸皮变薄了呢，这么几句调侃都承受不了。

    两人离开食堂，骆搴回他的实验室，陆执川在渠文大学的校园里到处蹓跶，一时半会儿也不想走。渠文大学历史悠久，追溯起来已有快两百年历史，校园里的老建筑外墙烙上了时间留下的斑驳，掩映在藤蔓植物之后，更显清幽寂静。陆执川胡乱走着，来到了一栋崭新的白色建筑前，门上挂着渠文大学领慧商学院的招牌。作为全国第一的学府，渠文大学的商学院也是首屈一指的。陆执川走进大门，看着电子显示屏上循环放着今日商学院讲座及课程信息：“企业战略管理，下午两点至五点，02C教室。”

    下午一点五十，学生陆续走进教室，因为是全校公选课，前来上课的既有商学院的学生也有外系的学生，上课地点也是商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陆执川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浏览手机上的新闻，留心观察走入教室的学生，直到他看到了李棠。

    李棠穿了件很厚的外套，头戴一顶黑色绒毛帽子，独自一人走进教室，随便找了个中间的座位坐下了。陆执川听到旁边坐着的两个男生在说话，一个问：“那个刚进来的，个子很高的那个，真漂亮啊，哪个系的知道吗？”另一个回他：“不是我们系的，这是个冷美人啊，下课试试要电话去。”陆执川觉得这对话太刺耳，站起身走向李棠那边。

    他突然在李棠身旁的座位坐下，李棠看到他，瞪圆了眼睛。

    “我最近没事，想来旁听些课，再学习一下。”陆执川在李棠开口前信口胡诌道。

    李棠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点头打招呼，声音有些嘶哑还带了鼻音。

    “你感冒了？”陆执川没等回答就说：“是不是冻到了？看医生吃药了吗？感冒了怎么还来上课，应该在家多休息啊。”

    李棠小声说没事，一周就自己好了。说话间教授进了教室，开始上课，陆执川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上课的教授照本宣科，讲得毫无激情，陆执川听得昏昏欲睡。李棠还是很认真，听得认真，笔记写得认真，如果不是偶尔的低声咳嗽，陆执川都怀疑是不是感冒对李棠丝毫没有影响。一下午的大课结束，教室众人作鸟兽散。

    李棠想走去北校门坐校车回家，陆执川坚持说他们顺路，说服李棠跟他走。上了车陆执川把暖气开到最大，自己先被吹出的暖风热出一头的汗。他脱了大衣和贴身休闲外套，只穿了件衬衫，和李棠裹了一身厚衣服形成鲜明对比。冷暖环境一变化，李棠一直咳嗽不停。陆执川说：“先去医院吧，我看你这样有点严重。”

    “不去医院！”李棠立即反驳，语气带上了急躁，缓了下接着放低了声音：“我会请假的，明天休息一天就好了。”

    李棠少有急切的声调，陆执川反而一愣，也没多想，开车上路了。和暖的车内温度，配合高峰期车辆时停时走的行进，可能是环境太放松，也可能是生病上课太累，李棠听着陆执川絮絮叨叨地抱怨教授讲课太枯燥，渐渐睡了过去。

    到了枫林园门口，李棠还没有醒过来，估计是鼻塞呼吸困难，嘴唇微微张开，在安静的车内能听到李棠轻微的呼吸声音。陆执川看着李棠的睡相，安安静静靠着座椅，身上搭着陆执川的大衣有点滑落，车窗外路灯昏黄的光打进车里，李棠的脸颊光洁细嫩，挺直的鼻梁将光影切分，在一边的脸颊留下暗影，紧闭的眼眸带着睫毛垂落，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玉雕一样的脸庞配上微微张开的嘴唇，带上了几分平日难见的可爱娇俏。

    陆执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一个人睡觉能看得津津有味。等他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怪异时，他已经将手掌悬空在李棠的脸上，拿手指拨弄那纤长浓密的睫毛。李棠被他骚扰醒来，一时有点懵。陆执川迅速拿开手，把自己搭在李棠身上的大衣拿开，说道：“到家了，起来吧，回家再睡。”说完看向李棠，自己紧张得心脏怦怦急跳。

    李棠下车，正想跟陆执川道谢作别，谁知道他停好了车下车走来。陆执川揽着李棠肩膀，不容拒绝地说：“走吧，我看着你。”

    李棠觉得浑身难受脚步沉重，也不拒绝，带着陆执川回家。李棠家住在一楼，老式的住宅从单元门里出入，李棠家的一楼被围墙围出了一个独立的院子，大门就变成了院门。院子里没开灯，也看不清楚院子里有些什么，只有一棵树枝干粗壮，叶子繁茂十分显眼。李棠印着陆执川进了房子，进门是一处不大的客厅，家具是中式传统的太师椅，沙发也只有一组，同色的木质框架搭配深灰色的粗麻布料，显得古朴素净，客厅中间有个方方正正的博古架，有几个陶制玩器，有一套紫砂茶具，有新鲜的佛手，还有玻璃器皿盛着没开花的碗莲。隔断的另一侧是一张贴墙放着的八仙桌与三把圈椅，桌子上一个白瓷花瓶，插了一支藤蔓一样蜿蜒的植物，养着叶片生长的方向开了黄白两色的花。不大的空间各处整齐，干净得不染纤尘，空气中混合了花香和佛手的果香，清淡好闻。

    陆执川想起来李棠家里没有长辈，想必这房间平日里也是李棠自己在打理内外。他心底有点不舒服，没细想由来，指着白瓷花瓶问李棠：“这花好特别，是什么？”

    李棠刚从一侧的房间内室走出来，已经脱了外套，穿了件宽大厚实的居家卫衣，手里拿着一个衣架，打算把陆执川的外套和大衣一起挂起来。李棠看了眼花瓶，回他：“忍冬，也叫金银花。”说完把衣服拿回房间挂了起来。

    说话间有人按下门铃，陆执川让李棠坐着，自己去院外迎接。陆执川提着四五个包装精美的纸袋走进来，纸袋上印着南肴斋的字样，就是上次两人去吃饭的地方。

    “你睡觉的时候我就定了，”陆执川不等李棠发问就解释道：“快过来吃吧，都是清淡的。我让他们顺便送了感冒药来，吃完饭你把药吃了再睡。”

    吃过晚饭，李棠终于想起了待客之道，给陆执川沏了壶红茶，感谢他今天的照顾。

    陆执川笑道：“咱俩打个商量行不行，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客气，不要总说谢谢，也别叫我陆总，叫我名字。”看李棠没打算开口，接着说道：“你要真想谢我也行。下午我看到渠文大学商学院要开始EMBA的课程了，打算在学校继续学习一下，你帮我查下准备资料准备申请文件吧。”刚才在路上陆执川想好了，他申请去读EMBA的课程，老爹肯定不会反对。这样他每天可以开车把李棠接上，一起去上课。至于为什么要接上李棠一起上课，嗯，大概就像找人陪着走上下学的路，还能顺便跟学霸讨论问题。

    李棠没想到陆执川这么好学，一口答应下来，表示马上帮忙陆执川整理申请材料。

    陆执川喝了会儿茶，看李棠无精打采地陪他聊天，就叮嘱李棠睡前吃药，自己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