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瞳

    燃尽木炭的火堆终于熄灭，余辉散着弱光缠绕着烟丝攀升，黎明前的夜最为黑暗，本来李继灵摆脱了巫灵的身份，该是一件欢天喜地的幸事，然而他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野岭里除了满腔孤寂，却没有任何雀跃的情绪。

    他捂着肿痛的喉咙爬起身找出山的路，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姐姐。

    李继灵跌跌撞撞地走着，沿着树林中的空隙行走中感到有什么影影绰绰的东西在黑暗中悄悄跟着他，登时心跳加快，莫非魁又来寻他？他大着胆子转过身大喝：“是谁？”

    忽然周围黑暗里亮起了一盏盏小灯笼，待他细看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是一对对绿油油明晃晃的狼眼，还有呜呜咽咽的恐吓之声传来。

    狼群！

    李继灵转了一圈看到许多现身的野兽，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等他反应过来撒丫子就跑，可是腿软无力更遑论双腿难敌四肢，不到片刻竟然被狼群给包抄合围起来，将他逼着缩小一个圈，李继灵退无可退靠向一棵大树。

    “滚开！滚快！”他捡起一根树枝挥舞，不但驱散不了狼群反而激怒狼群，它们流着口水一步步靠近。

    “桀桀桀……看看吾发现了什么，一个落单的小玩意儿……”一声怪笑突兀的从狼群后发出，细碎的星光让李继灵的慢慢看清狼群的样貌，四五匹巨狼毛色有灰有杂身型庞大，尖利的牙齿间猩红的舌头外露着，咂巴着口中恶臭的垂涎。

    其中最巨大的白色紫眸巨狼站在躺到的树干高处，阴测测地盯着李继灵，巨狼的体型已庞大到不逊于魁的白虎化形，只在气势上略有不同，更加邪佞阴森。

    李继灵乍一听到有话语在狼群里响起，便发现这些狼群的诡异，这些狼不是普通的野兽。不等他思考，那只白狼已经向着他缓步走来：“你身上有股令人讨厌的气味，等等……天羽衣！？哈哈哈哈，真是天助吾也！也该叫那个狂妄的家伙付出代价！小的们，把他那件宝贝给我剥下来！”

    白狼一句命令，刚刚还没有妄动的狼群纷纷扬起利爪向李继灵攻来，狼嘴和爪子齐齐从他身上招呼，：“别过来！啊！！”

    数条伤口和血从李继灵的四肢不断出现，手中干瘪的树枝被只狼咬住一扯就脱开了，这时他无意中碰到怀中揣着的硬物，急中生智掏出了捡回来的骨笛，拼着命放入口中用力吹，立即有尖啸声从骨笛中发出穿破狼群的耳鼓，惊得群狼们呜呜惨叫，纷纷低头倒退恨不能用两爪捂住耳朵。

    李继灵误打误撞用骨笛遏制了野兽们，当即想结印用天羽衣飞起，不想白狼丝毫不受骨笛的影响，见他要逃立即一个纵深跃起，将李继灵飞扑在地：“桀桀！哪里逃！？想不到空的尸骸竟被那个小子炼化了，本以为便宜他了，没想到宝物送上门来，桀桀桀！”

    “你……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要害我。”李继灵逃不走，只能求道。

    “吾乃此处山神瞳，桀桀，你身上这两件东西是魁的吧，你身上还有他的气味，肯定和他的关系不一般，”白狼大爪重重的压在李继灵的后背上，锋利的爪尖抠在他的肉里，疼的李继灵脊背发凉，“那混蛋屡次三番坏吾好事，你说是否无冤无仇？今日便从你身上一一讨回！”

    言罢瞳就毫不犹豫一口咬上李继灵的左大腿，只听咔嚓一声就咬断了腿骨，大力撕扯让李继灵的腿部当即血肉分离。

    “啊啊啊啊啊！！”

    李继灵从未受过此等重伤，断骨之痛直击脑门，山神瞳一贯残忍嗜血并未罢手，继而又一口咬住他的右手，生生撕扯断裂：“啊！不！！！”李继灵只能眼睁睁看着巨狼几口吞食掉自己的整只手臂，如在梦魇。

    伤口不断喷涌而出的血液顺着天羽衣滑落在草地上，将之染成暗红色，巨狼用爪子几下剥除天羽衣丢到一边，赤裸的李继灵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瘫软着，瞳吩咐其余狼匹继续分食李继灵。

    此时他并未断气想挣扎爬走，奈何全身力气像随着断肢的离去抽空了一样，如死肉般挺着被狼群撕咬。瞳得到天羽衣喜不自胜，不由狂啸：“桀桀桀！！该死的魁！吾辛苦拿下空的地盘，你居然敢半路劫杀于吾，现在空的遗骸和你的天羽衣还不是都归吾所有，这是天意，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什么？

    被狼群撕咬得视线不断晃动，李继灵的双眸不由的向瞳看去。他好像听到那个瞳在自鸣得意，但是一时思绪无法流转，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他就要死了吗？已经感觉不出痛感了……想不到他逃出虎穴，又入狼窟。李继灵身受重伤但是没有耳聋眼瞎，他已经隐隐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为什么魁不和他解释，为什么不说清楚……

    正在瞳得意之间忽然身体一僵，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不待他喝问，就见嗷嗷几声惨号，刚刚还在对李继灵大快朵颐的几匹狼纷纷凌空分裂，瞬时击毙。狼群的血肉和内脏大片大片洒落在李继灵的身周。

    “哼——！”空中响起李继灵再熟悉不过的桀傲的冷哼，瞳一个扭身避过凌厉的攻击跳到远处，四肢落地后他原来的位置赫然站立的是一个穿戴兽皮战衣，手脚皆有神器护腕的鹿角美男，他一头红发张扬地飘逸在空中：“本座的东西你也敢碰，找死！”

    “魁！”白狼咬牙切齿地盯着魁，：“你果然来了，新仇旧恨今日吾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笑话！明明是你这鼠辈逃得厉害，本座今日便让你无处可逃！”魁躬身如炮弹一般射向白狼，白狼也做好迎战的准备，登时两个黑影厮杀在一起，人形和狼形腾挪跳跃，挥爪出拳你来我往，速度快得惊人根本看不清，却也就几息之间分出了胜负，狼身被红色的人影一个勾拳击中脖颈，打翻在地滚了几圈，激起阵阵尘土。

    瞳察觉兽身竟然不敌魁的人形便想逃遁，哪知他奔跃的身躯凝固住，任何逃遁的术法都使用不出，不由大惊：“怎么吾不能雾化，你对吾做了什么！？”

    魁跳到一边站直身体，抬手从脸颊上的细微伤口擦拭而过，邪魅一笑：“哼哼，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他的血肉吃下，他身上有本座的结契。”魁暗指旁边躺着的破残身躯。

    瞳心念回转间大骇：“结契！？他不过是一个下贱的人类……他、他是你的巫！？”

    “没错，他就是本座的巫。”魁走近瞳心里一阵阵快意，同为山神他知道山神想逃窜的种种手段，而瞳已经在他手里逃过三次，这次瞳阴差阳错将李继灵带有结契图腾印记的手吃到腹中，便被魁锁定了气息和方位，再也不能化为雾气逃遁，只要瞳本体现形就不怕杀不死他。

    “不！吾不甘心！！！”他居然因为食用了区区人类败给了死敌。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喝！”魁将白狼的头和下颚分别抓住上下施力，咔呲一声猛力撕分开白狼的头颅，魁将狼头的上半截拿在手中，剩下一个僵直的身躯，裸露着下巴舌头和喷涌浓血的断面，啪嗒一声软倒在地上，而上半截头颅犹在不断滴落黑红血液和红白之物。

    魁三指依次抠挖出狼眼，将两颗散发着微光的眼珠握在手心，这时白狼的所有血液骨肉都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只余下一双如宝石般的紫色圆球。瞳的力量被魁吸收殆尽后，他把那双狼目随手收起来。

    此刻魁才有余力瞥向李继灵那边，浸泡在血池中央的人一动不动，魁走过去蹲下，发现李继灵奇迹地气息还未断绝。

    天色将明，原来在他吸收瞳力量之间，已不知不觉初日升起。魁将天羽衣罩在李继灵那失去一手一脚，腰腹也被啃噬掉几大块的破残身躯上，抱起来向大宇山的方向走去。李继灵仅剩的手勾在魁的胸前，死死地抓住魁的衣领。

    “你……不是厌了我，为何要……回来？”几个字已用光了他仅剩的气力，李继灵气若游丝地问。

    “空不是本座杀的。”魁答非所问，胸腔因说话振得李继灵耳朵嗡嗡响，瑰丽的晨光打在魁的身上脸上，李继灵努力睁大眼睛看清对方，他其实从来就看不清魁是怎样的山神，好的坏的？戏弄他欺负他，前脚吵完后脚救他。

    李继灵顶着浑身血迹斑斑，目睹黑夜褪去光华降临，红发男子头上的鹿角折射出美丽闪耀的银色碎光，鹿角间的光轮发出神光与日争辉。

    “本座到的时候，空已经死了，本座与瞳斗了一场他逃了。”他是山神，用不着和一个小小的祭品多做解释，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多此一举。他低头与李继灵对视着，目光灼灼。

    李继灵在他怀里蜷缩着，抿紧嘴唇，也许是初阳太刺目了，他止不住流下两行清泪，将脸上的血块冲散。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一开一合，而眼皮却随着魁的步伐越来越重。

    可惜已经晚了，他感到身体越来越无力，这次恐怕无法报答魁了，对了，他从来都没有回报过魁什么，反而总是有求于他：“不要再丢下我……”

    “好——”魁用下巴蹭了下他的头顶，收紧了抱着他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