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妓篇十八 关禁闭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 黑暗无光的小屋内，二十三赤裸着上身做着俯卧撑。两天了，少年略显单薄的身躯上还残留着青紫痕迹，尤其是那张明显被痛揍了的脸，运动起来的时候能感觉到来自于各处的身体和脸颊上被人用拳猛击后的肿痛。 他知道自己是做了非常不明智的冲动的事情，可他半点都不感觉后悔。 野外生存的时候被雷蒙捉住狠干了一顿之后，他手被绑住扔在后座上。他盯着前面雷蒙开车的侧脸，双手慢慢扭动起来，绳索的绑缚挣脱都是有技巧的，雷蒙并不完全把他当做是威胁，因此虽然绑得紧却不是完全没有余地。 在车辆碾压过一土块颠簸起来的瞬间，他猛地发力从驾驶座和副驾的中间猱身而上，用没有完全挣脱的双腕麻绳勒住了雷蒙的脖颈。 男人的面颊瞬间涨红，手臂青筋跳动发力拽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后面扯过了半个身子来，在狭小空间里半身重重砸在挡风玻璃上。 他们在驾驶座激烈的扭打，车辆失去控制，在行进中危险的左右漂移起来。 窒息让雷蒙的拳头没有那么有力，让二十三略有喘息的余地。他用尽全力缠住雷蒙，一只脚绕过男人壮硕的身体，脚尖绷直。 咔哒一声，驾驶室的车门被打开了。 那瞬间二十三松开勒住雷蒙的双手，猛地一个仰身手扳住了副驾车座借力，修长的双腿蹬在雷蒙腹部。 “操！”雷蒙被来自二十三的蹬力和车辆甩尾的惯性带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竟脱手没能抓住任何的东西，整个人从车里摔了出去。 而二十三则顺势跃入驾驶座里，获得了车辆的掌控权。 二十三脸庞热红，身体也无处不疼，握着方向盘的手终于摆脱了麻绳的束缚还有点脱力的抖着。他喘着粗气将汗湿的头发从前往后撸了一把，这一番争斗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 从后视镜里，二十三看到雷蒙滚在沙地上，踉跄了两下才站起来，怒火满腔的追了两步，却只能被喷一脸车尾气。 男人气急败坏的模样让二十三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不计后果的快意。 那个沉默隐忍地承受羞辱、侵犯的少年是他层层包裹之后的外壳，荒漠粗粝的热风吹磨着它，隐约露出深藏着的，那颗疯狂而肆意的心。 他从小就是那个最不起眼，却最不守规矩，眼睛时刻盯着外面天空的小孩啊。 二十三瞪视着头顶高热耀眼的恒星，直至眼眶酸胀，他越发用力的踩下油门，轮胎扬起狂沙，身后暴怒骂娘的人很快被抛在地平线后。 即使这痛快只有一刻，他也甘愿。 二十三的快活果然非常短暂。 能被派来守驻边境的士兵没有一个是吃素的。二十三顺利抢了车，也基本没有耽搁的往基地赶，但他还要尽量避开所有其他人，不得不绕路多花了一点时间。因此当他还在基地外面排队登记成绩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摩托的雷蒙也到了。 摩托的引擎轰隆作响，雷蒙完全没有减速，直冲二十三而来。到了近前男人才从车上一跃而下，摩托侧倒两轮仍在飞转，滑出一个大圆。 二十三在看到雷蒙的瞬间，就意识到什么，飞速后退。可是来不及，雷蒙迎面就是一拳，毫不留情的砸在他的脸上。被一个军妓抢车对霸横惯了的雷蒙来说完全无法忍受，因此这一拳他半分力都没留。 少年如被铁拳重击，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半张脸瞬间高高肿起。他啐出一口血来，视线都还没有收凝就也一拳挥了过去不知打中男人哪里，只听得雷蒙带痛意的一声脏话。 旁边有一起排队的士兵，只是也都来不及反应，雷蒙就已经又扑了上去，两个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周围的人蒙过之后赶紧来拉架，现场一片骚乱。 最后，二十三和雷蒙因在基地内公然斗殴而均被罚了五天禁闭。雷蒙对这个处罚很是不忿，全程瞪着二十三的目光都非常凶狠。 二十三知道自己这次和雷蒙的梁子算是结大了，不知道禁闭结束之后又要怎么来折磨自己。但在基地里总归出不了大事，反正好坏都是一样忍耐。 只不过是忍耐罢了。 幸而关禁闭本身对二十三来说不算难过。禁闭室狭小寂静，只能靠一日三餐来分辨时间的流逝，好的是无人骚扰，他用不着担心睡得好好的被人摸上床，也没有那些隐晦下流的目光在身上来回扫量。 所有的时间都是他自己的。 关禁闭第二天的晚饭，是十二来给他送的。 “在基地打架斗殴，我听说你还抢了那个人的车，这也太冲动了。”隔着禁闭室门口的小窗，二十三看到哥哥蹙着眉，苍白的面颊忧愁而消瘦，肚子则已经沉甸甸的鼓了起来。 二十三知道十二这样说不是指责，只是担心自己，但他心里还是浮起一点难言的焦灼感。 “对不起，哥哥，”少年将头靠在冰凉的金属门上，“他那样对我，还电我，我忍不住了。”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唉，他们那种人……”十二瞬间有点怒气，从窗口伸手进去，疼惜的摸了摸二十三的侧脸，“疼不疼？” “不疼。”二十三不想让哥哥太担心，故作轻松的道。 十二还是一脸忧虑为难的模样，握紧了少年的手，“怎么会不疼……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十二离开俘虏营的时候，二十三才十二岁，那张青嫩的小脸上就已经有了倔强的棱角，十二有千万般的放心不下，曾反复让他许诺照顾好自己，不要去做任何触及规则底线的事情。 可是当年那个坐在哥哥大腿上的孩子，信誓旦旦向十二承诺说能做到的事，二十三已经逐渐感受到了其中的艰难。迈过不去的不光是叫人精疲力竭的现实，还有心里因此而投射下来的浓烈阴影。 二十三沉默。 “哥哥知道你很想出去，”青年又道：“你那几个队友里，许称不是对你还算不错么，就不能……”他嘴上这样说，可注视着弟弟的目光却游移着，含着羞愧似的，连带着后半句话都隐没在了喉咙里。 二十三垂下眼，将手从哥哥手里抽出来。二十三知道哥哥希望自己能够选择大多数人走过的那条比较轻松的路——选中某个人好期望有一天能被那个人带出囚笼。 二十三虽从未幻想过情爱该是如何模样，但他身处此境没有任何温暖的土壤可来供养感情这种东西，他的心贫瘠而干涸。 命运已经足够渺茫，他无法将此交付于任何人。 “没事的，我心里有数。”二十三心头腾着火烧火燎的躁郁，却又不得不这样安慰哥哥。 “你真的有数就好了。”十二无可奈何。二十三的不愿，十二也不是不明白，他知道自己养大的小孩和自己的性格完全不同，有着百倍于自己的戒备和固执。 他不能在这里久待——薛运还远远站在走廊尽头等他，偷来的短暂见面改变不了任何事。他们分别了这么多年，他曾抱在膝上哄着吃饭的小孩虽然看上去还有几分沉稳安静的模样，但又分明地有了被打磨的痕迹，他的倔强和不甘已然穿透血肉，支棱在冰凉现实中。 十二希望弟弟能过得好，但回头看自己的经历却发现，其实他也并不知道哪一条路才算是正确。所有人都说能遇到薛运是自己的好福气，可两个人的悬殊差距，对方要为自己放弃的那些东西都是重重负担，和腹中的孩子、未卜的前途一起压得他喘息都艰难了几分，想一想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做这样的豪赌。 十二暗暗叹口气，又叮嘱了二十三一番，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小窗户刷的落下，隔绝了光线，禁闭室重新归于黑暗。 二十三面色复杂的感受了一下十二悄悄塞入他掌心里的胶囊。这里头是一组医疗纳米机器人，进入人体后能够最大限度的修复创伤，一至两个月后自然代谢排出。 这胶囊价格不菲，按理他这点小伤是没有资格享用的。二十三拧起眉，有点疑神疑鬼的想，不知哥哥是在薛运那里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弄来。 但毕竟是哥哥的心意。 他不动声色得借着一个揉脸的动作吞下胶囊，几秒钟后就感受到身体微微发热，四肢温暖而充满了力量，纳米机器人们已经沿着他的血管开始兢兢业业的工作起来。 这感觉唤醒了他某些不可触及的渴望——就像酒醉微熏时刻，想要在广阔大地上飙车越过一个个沙丘那样。 胶囊让他的状态恢复得很快。 二十三俯身下去，继续做自己给自己规定的日常体力训练。直到做完三组，每组100个的俯卧撑，二十三才直起身用脱下的上衣擦了擦汗，舒展了一下身体。他的动作在摸到自己脖颈后面植入芯片的那一小块凸起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的俯趴下去开始做平板支撑。 少年单薄的筋骨上已经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的身形初具规模，在轻盈柔韧里更多了一分干练和力量。锻炼后的肌肉有些微的饱胀酸痛，但很快就消失无踪，化作更为充沛的体力充盈了每一个细胞。二十三知道这是身体里的纳米机器人在发挥作用。他感觉从未有过的好。 而除了这些之外，二十三其他时间都在睡觉，像是要把所有被半夜干醒缺的觉一并补回来似的，躺在冰凉硬板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禁闭结束那天，二十三走出禁闭室，挺意外的看到顾展站在门外等他。 “你太冲动了，”自由活动时间仍将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的队长说，“如果雷蒙做了违反俘虏管理法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但是私下斗殴是绝对不允许的，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顾展拧着眉头，二十三竟然从他严肃的表情里看到一点和十二类似的担忧。 二十三抿了抿唇，“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顾展颔首，“你知道就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