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邱远麟的家里半是整洁半是凌乱。

    整洁的是门口的小厨房，灶台上干干净净。旁边的小卫浴里也摆放整齐，擦得干净。

    凌乱的是桌子和床，被子乱卷着，散落着衣服。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咖啡杯，吃剩的盒饭，还有一套台式电脑。

    倪江生跟进屋子，就皱起了眉：“放着好屋不住，窝在这么个地方。”

    邱远麟不理他，转身到杂物架下面拖出个医药箱来。他从里面取出酒精、棉签还有纱布。

    “家里还备着这些啊。”倪江生看了，忍不住笑了，“你老豆现在不冲在前面啦，你准备这些干什么？”

    “闭嘴。”邱远麟怼他一句，专心地给他消毒。

    倪江生痛的微微皱眉，偏开头去。

    伤口不深，只是刚好出血，倪江生的力道控制的很好。邱远麟娴熟地处理完毕，抬起头，却看到倪江生沉着脸，看着一个方向，默然不语。

    邱远麟扭过头去，看到了自己床边的垃圾桶，上面挂着一个套套，里面还鼓鼓的，装着的体液已经变成了透明的液体。邱远麟低头拿起垃圾桶，端到厕所。

    他从厕所出来，低着头：“看也看了，你放心了吧？”

    倪江生转身坐在床上，双臂疲惫地撑着膝盖，脸埋进手里：“小丘啊……你是不是非要对我这个样子？”

    邱远麟束手站在那儿，看着倪江生疲惫的样子，心里也掠过一丝不忍：“我过得挺好的，没事儿你不用老来看我。”

    倪江生抬起头，并拢的双手抵着鼻尖：“跟我回去好不好？”

    邱远麟默默看着他，神色渐渐平静，他笑了笑：“我已经长大了，成家立业啊，你不用管我咯。”

    “我不管你我管谁啊？”倪江生没好气地说，“我的命是你老豆给的，我欠他一辈子……”

    “他都死了二十年了，你欠的早都还清了！”邱远麟听到他的话，怒火骤然涌上心头，“你不欠我的，我们早就各过各的，你不要来找我！”

    “瞎说，白养你这么大！”倪江生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傻的，别人说什么信什么？那个老鬼是骗人的，你也信？！”

    “你还不是信了半辈子，他说你命里杀劫重，让你纹地藏，你就纹。他说你在香港活不下去，过海就是龙，你就到了深圳。”邱远麟寒声笑了，“他说我是你前十年的贵人，你就养了我十年，他还说十年后我会克你，我不走就压你一头，你不信啊？”

    “就凭你？怎么压我？”倪江生抬起头，眼里一瞬间峥嵘毕露，“你哪里让我贵，又哪里克我啊？算命的都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哪里能算得准？满嘴胡话！”

    “你不信那还特地赶在他死前给你批字。”邱远麟大声戳破倪江生的谎言，“到底批了什么，怎么不肯给我看？”

    “你管他胡说了什么？”倪江生心虚地移开眼，却不敢高声争辩了。

    沉默了一会儿，倪江生才轻声说：“当初那一刀，要不是你老爸，我早就死了，这辈子我都欠你们父子的，我会慢慢还。”

    “不用你还。”邱远麟胸口起伏，终究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芬姐都和我说了，你喜欢我老爸，所以才照顾我这么久，是不是？”

    倪江生僵硬地扭过头来，完全没想到邱远麟憋了这么个大炸弹，呆了很久才问：“她几时跟你讲的？”

    “你就说是不是真的？”看到倪江生的表情，邱远麟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还是非要问个清楚。

    倪江生眼神晦暗：“又胡说，怎么可能是真的？”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邱远麟挑衅地问道，“你爱玩男人，我也爱玩男人，我不会笑话你。”

    “喂，什么玩男人啊，那么难听？！”倪江生皱着眉呵斥道，“你老豆我是搞红灯区的，当然有男有女，你瞧不起他们啊？你瞧不起他们就是瞧不起我！”

    “我没有瞧不起他们，我不也是鸡生的？”邱远麟嘲讽地说，“我是瞧不起你啊，我都听说你天天给那帮鸭子训练，那帮老板都说你教得好呢！”

    倪江生站起身来，指着邱远麟的鼻子：“你再说一次！”

    邱远麟挺身过去，毫不畏惧地迎着他：“你打我啊？你打啊？你又不是没打过！”

    倪江生差点就要挥手，但是看着邱远麟涨红的脸庞，还是缓缓放下了手，他看了邱远麟许久，才颓丧地坐在床上。

    “你老爸替我挨了一刀，我却接了他的位子，人家都说我顶了你老爸的命。”倪江生笑了起来，眼里是不尽的沧桑，“我这些年这么拼，坐上现在的位子，人家还是说，要是你老爸肯定做的更好。”

    “这话我信得，他比我厉害的多，这个位子本来是他的，我现在的一切都该是他的。”倪江生抿着嘴唇，眼里没了平日的纵横睥睨和精明狠辣，只有说不出的感伤，“所以我想把一切都给你，这是我欠你们父子的。”

    “你不欠他的，也不欠我的。”邱远麟低头看着他，“不用你来还。”

    “你是不是非要跟我撇清关系才好？”倪江生抬起头来，无奈中隐约透出一丝祈求。

    “你是不是非要跟我扯上关系才好？”邱远麟反问他。

    倪江生被怼得没脾气，站起身：“算我自作多情。”

    邱远麟却压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你欠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啊！”看到事情有回寰的余地，倪江生连忙点头表心意。

    邱远麟盯着他，内心不断在挣扎，良久之后才问道：“那你是不是我的啊？”

    “是啊！”倪江生点头，“心肝肺都给你啊。”

    “我不要你的心肝肺。”邱远麟尽量平静地开口，却不知道自己的脖颈早就因为紧张涨得发红，“我要你。”

    “什么意思？”倪江生愣愣地看着邱远麟。一看他的表情，邱远麟就知道倪江生懂了，只是在装糊涂。

    邱远麟一瞬间想转身就走，一瞬间又想绝对不能放弃，一瞬间觉得绝无可能，一瞬间又觉得这是最后一搏，心思千回百转，电闪雷鸣，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么一句：“你不是喜欢我老爸？他没有搞过你，我搞你行不行？”

    倪江生仍然愣愣看着他，面无表情。

    邱远麟转身就要走，却发觉被扯住。他回头一看，倪江生拉着他的腰带，牵强地笑了：“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