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胞兄妹
阮宋已经戒了酒戒了烟,确诊艾滋病后,他再也没有熬过夜,性欲锐减,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去超市里做了理货员,虽说医生叮嘱他不能做重活儿,但阮宋心想,能够做点事情也是好的,就当作是锻炼了。艾滋病人的身体很脆弱,阮宋买了很多补品,比如鱼肝油、液体钙等。佳佳看到他每天都要服药,还要吃各种各样的保健品,很好奇,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把这当成是阮宋的一种新习惯。 阮宋也挣扎过,想让佳佳知道自己患病的事情,艾滋病是烈性传染病,生活中有个什么磕磕碰碰,一旦传染给了无辜的人,阮宋真的打算立即去死;佳佳和他同居,虽然说没什么亲密接触,但阮宋总觉得惶恐,他害怕蚊子会传播疾病,就算他查了很久的资料,也看到文献说明蚊虫叮咬不会传染艾滋病,阮宋还是觉得很害怕。他的小心变成了一种神经质,吃饭用公筷,洗碗后放进保温柜里高温消毒,再次使用时还要用烧开的开水烫个十分种。佳佳觉得跟奇怪,阮宋很想告诉她原因,他想让这个女孩离他远点,他是烂人,不想拖累了她,但是,如果真的告诉她原因,佳佳必定离开,到时候他又要孤独地一个人生活。 如果他没有生这个病,和不和佳佳住在一起,他都觉得无所谓,一个人住也很自由;但自从得知自己生病,阮宋变得很没有安全感,有点神经衰弱,要是剩他一个人在家,他就会在家里坐立不安,房子活像个吃人的怪兽。他又不表现出来,在外人看来,他没有任何的不妥,佳佳和他一直住在一起,一点都没有看出他有这么重的心事。 阮宋负责上婴幼儿及女性用品区域的货物,他会给佳佳买卫生巾,超市里有员工价,而且会有厂家送一些赠品来,用来促销和活动。阮宋会把这些东西偷偷留着,带回去送给佳佳,佳佳之前还觉得很害羞,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阮宋不需要卫生巾,他没有月经,而且女性用品常常打折,员工还能折上折,还有赠品,阮宋会帮佳佳买,这样省钱,佳佳也懒得跑超市。他们会约定好什么时候一起去超市里逛逛,就像是两个合租的室友一样相处。 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阮宋一直心神不安,想要向佳佳坦白自己的病,他不想让佳佳和自己这种烂人待在一起,他怕自己的烂会影响她。他想跟她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很久,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向她坦白。在他准备向佳佳坦白的前一天,佳佳从网上买的纹身贴到货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案摆满了床,佳佳兴致很高,在不断地挑选着好看的图案。女孩子喜欢的花色的都差不多,阮宋其实不怎么能够理解女性喜欢的这些东西,不过看她这么高兴,他就看着她选,直到她从一堆图案中挑出一张英文的和一个七彩钻石的纹身贴,两只手拿着伸到他面前,让他看哪一张更好看。 阮宋敷衍地看了十多秒,说:“我觉得都很好看。” “这可不行!你要说哪一张是最好看的!”佳佳拿着纹身贴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他看着佳佳,胡乱地选择了英文贴纸,佳佳很满意,她把想要粘贴的那一部分剪下来,贴在自己的锁骨上。 “好看吗?!” 她向阮宋展示自己的锁骨,阮宋看了看,微笑着向她说:“很好看。” “但是我也很喜欢这个七彩钻石的!”她显得有些可惜,“我想把这个也贴到身上。”说完,她坐在床上,撩起睡裙,露出自己的大腿根。她的大腿腿根处有个胎记,是青黑色的,大概有两根手指那么宽,她不喜欢这里的胎记。正好现在有个足够大的纹身贴,她就将剩下的那个钻石纹身贴贴在了自己的胎记上,遮盖住自己不喜欢的胎记。 阮宋注意到了她的胎记,他问:“你有胎记,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有跟你说啦!而且长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很明显的地方。”佳佳显得不以为然,她说,“这可是我出生的时候就有的,要是我能够凭借这块胎记,让我的亲爸爸亲妈妈找到我就好了。” 她说得很失落,阮宋却若有所思,他坐到了她的身边,对她说:“我再看看你的胎记可以吗?” “可以!” 她爽快地答应了,和阮宋一起同居,佳佳根本就没有把阮宋当成一个异性来相处,而且阮宋在长相上、言行举止之间也很女性化,而且她听阮宋说过,他是双性人,还有女性生殖器,所以她完全把阮宋当成一个和蔼可亲可以完全信任的大姐姐。 自己把阮宋当成姐姐的事情还是不让阮宋知道得好。佳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发现阮宋正盯着自己的大腿看,就把自己的睡裙往下扯了扯,朝着阮宋不解地问:“为什么老看着我的大腿?” “看你的胎记。”阮宋直言不讳,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不是好色,他就是单纯的好奇。看到佳佳的胎记,阮宋就想起了妈妈以前在清醒的时候跟他说起自己的两个妹妹,那个最后出生的小妹妹,腿上就有一块胎记,也是在大腿上。妈妈还特意强调,那个胎记在妹妹的右腿腿根上,阮宋就分辨起佳佳的胎记在那条腿上,看了一眼,发现也是右腿。 “你不准笑我的胎记!” 她朝着阮宋凶巴巴地说,用睡裙遮住大腿不给阮宋看了,阮宋哑然失笑,说:“我没笑你的胎记,这是出生就有的,又不是你的错。” 佳佳把窗户都打开,躺在了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肚子,阮宋也躺在了床上,问她,“你的养父母有没有对你说过你的亲生父母的事情?” “没怎么说过,没告诉我之前,我都不知道我是从外面抱的,不是他们自己养下来的。”佳佳说,“后来我不肯嫁出去拿彩礼,我妈一气之下就说了,说我是被一个男的抱过来卖给他们的,只要了他们五千块。” “那个男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说了么?” “嗯……好像说了点,我当时太生气了,也没全部记住,我妈说那个男的看上去不太正常,就是把我卖了换钱去吸毒的,所以讲价讲到三千把我买回来的……” 阮宋若有所思,不再说话,佳佳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小宋哥哥,你觉得我是商品吗?为什么这些人都想要卖掉我呢?” 阮宋说:“你不是商品,你是人,你的亲生父母卖掉你,是因为你无法选择,也无法反抗。但你的养父母想要你嫁人,你已经长大了,他们不可能再左右你的选择。” “我这样的人,也有选择的权利吗?” 佳佳喃喃地说,她的声音变得很轻,阮宋刚想说话,安慰一下她,她就翻了个身,说,“快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上早班呢。” 她说的话,勾起了阮宋的伤心,阮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心里苦苦的,为佳佳也为自己。他反复咀嚼着佳佳刚才说的话,突然坐了起来,盯着躺在床上的佳佳,若有所思。 阮宋想了一整夜,等到第二天趁着佳佳出去上早班,在家里清扫了一次,扫出一大把属于佳佳的头发,一起收到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阮宋没和她说自己心里的猜测,一则不想把这事情弄得大张旗鼓,二则,如果提前就告诉她,要是检测后发现对方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说不定对方心里还有想法。所以阮宋瞒着她,偷偷地带着她的头发去了法医检测中心去化验亲缘关系。鉴定机构的人告知他,头发不同于血液,可能会有结果不准确的情况发生,阮宋思考了一下,签下了协议。结果要过一段时间才出来,阮宋心里惴惴不安,直到鉴定中心通知他去拿鉴定报告。 拿到报告,阮宋已经没有耐心去看前面那好几大页的前言,直接翻到最后面的结果页,最后面赫然写着:支持阮宋和吴佳的全同胞亲缘关系。 一瞬间,阮宋仿佛脱了力,木木地瘫坐在椅子上良久,脑子里乱哄哄的,响作一团。一本装订起来的鉴定报告放在膝盖上,他在鉴定中心里坐了很久,痛哭了一场,但是鉴定中心的人还是带着点遗憾告诉他,因为他带来的只是头发,可能有检测不准确的情况,所以最好是血样检测,这样才能够百分之百的完全确定。 可以说,阮宋在这天里悲喜交加,但他听鉴定中心的人这么说,心里就想着要把这件事情彻底的落实,不放过一点点疑点。但是怎么和佳佳说这件事呢? 阮宋到家之后,佳佳已经在家里了,她刚洗了头发,正在房间里吹头发。阮宋没有叫她,坐在床上,盯着她的背影。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佳佳吹完头发收好工具,走到他面前去拍他,让他回神,阮宋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