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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求不得苦 “悲哉六识,沉沦八苦,不有大圣,谁拯慧桥。”—— 血障离开后,千夜没有再施任何法术,将菩提苑恢复原样。他就那样,捡起地上散落的片片沾血残叶,将那些叶子用自己的衣襟下摆兜起来,然后拿到池边去洗。 他蹲在莲池边上,拿起叶子,一片,又一片,浸入水中,泡一会儿,然后颤抖地伸出两指,搓去叶子上的血迹,再轻轻提起,沥水,晾干,放到一旁。他的长发披散到了额前,甚至遮住了他的双眼,可他却全然视而不见似的,继续搓着,洗着…… 洗什么洗呢!没看到这一池子水,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么! 千夜再也忍不住忽地站起来,五指在空中一抓,所有沾了血的菩提叶就那样,在劲风中抖如筛糠,然后变得枯黄、败落、化作齑粉,烟消云散——就像他和血障的缘分一样。 这时候,莲池水中又悄悄泛起了涟漪,没有人作法,没有召唤池镜,单它就那样,自己悄无声息地开启了。 镜中,渐渐清晰呈现出的是两个人影——不,应该说,是一位趾高气扬的尊者,和一个卑微匍匐的小魔。一个抓着一个,狠狠地砸在池边的溪石上。被砸的那个,本就一身血红,即便头破血流,伤处也看不太清晰。 “下贱的东西!你知罪么!”龙华尊者眯起促狭的眼睛,对着趴在地上微微喘息的血障吼道。 血障当然不会回答他,他只是那样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弓着身躯,卑微的,恳求似的,承受着一切的咒骂和鄙夷。他在害怕什么呢?当然是…… “知道为什么我还不杀你么?”龙华的语气里端着一股子邪性。血障感觉到,那原因他不会想听。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在诸佛面前承认你和千夜有苟且,让他堕下凡尘沦为凡人,好好地再接受个几千年的历练。哼,仗着他是燃灯古佛的转世,他这一世就可以生来口含莲花,不需要接受任何试练,就可以成为尊者,在佛前听经。还获得了佛祖的特别宽宠,许他坐在如来当年证道的菩提树下修炼。这对于我们这些努力修了几百世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不公!不公!”龙华激动地向天挥舞着长袖,似乎在向满天神佛讨要一个说法,“漫天诸佛,十方如来,你们看好了、听好了——我知道你们看得见、听得见!”随后他一脚踢在血障的身上,血障又是一阵痛苦地蜷缩起身子,“说!对着满天神佛,把你们之间的丑事都说出来!哦,差点忘了,你还是个不会发声的低贱的妖魔。这样吧,我来说,你只要点头就好,知道么!” 血障没有反应。 “知不知道!”一道紫气凝成的笞鞭,无情地抽在血障本就血肉模糊的背上。 不管血障知不知道,他要开始说了。他就不信,血障在他强大的法力之下,还敢不承认。 “说,你跟千夜之间,是不是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血障赶忙摇头。尊者说过,他们是朋友,他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但这绝对不是“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可能!那些……那些……”作为一个尊者,龙华实在不好启齿,可是为了让满天神佛听得更加清楚,他豁出去一般说了出来,“那些污秽的玉·势,是不是你拿来给千夜用的!” 血障愣住了,这叫他要怎么说呢?他确实是偷来给千夜玩的,那是因为,他相信千夜也会喜欢自己享受过的那种感觉。 “呵,默认了……”龙华得意地笑了,他接着质问:“刚才我来时,你以那样无耻的姿势趴在千夜的下·体前头看什么呢?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好奇,很想看看他脱下衣裤之后,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啊?” 血障又愣住了。他很想否认,可是他知道,龙华说的对。 “哈哈哈哈,你这个下贱的小魔,倒还算诚实嘛。得了,那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听好了……”龙华尊者胸有成竹地捋着自己鬓角垂下的一缕长发,“千夜他是不是,一直对你很好?你觉得,他是不是,心里有你?” 心里,有我?血障好希望他能点头,他好希望千夜的心里是真的有他,不管那种有,是什么意义上的有。 “说!我还忘了告诉你第二个选择呢,如果你不说实话的话,我就会用我的紫雾阵,将你窜入人间的通道,永久地封闭,那样的话,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心上人了哦……” 血障像糟了突然的一下雷击似的,一个激灵,马上站起来,一把抓住了龙华的衣领。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这个恶心下贱的东西!”龙华一边嫌恶,一边挣脱了血障的血手,“瞧你这么激动,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了。呵,我猜的果然没错。我早就看出来了,千夜他就是一个满脑子淫根欲念未断的恶心东西,根本就不配做一个尊者。我听人说啊,他曾经有一世,还……”那话像是太过羞于启齿,连龙华都说不出口了,“总之,别看他高高在上,永远一副绝尘淡然的样子,那都是他装出来的。他呀,骨子里和你一样,都是下贱的东西!都是淫念没断干净的魔!都是应该被千人唾弃,万人辱骂的六道蝼蚁……啊!” 当龙华看到血障疯了一样地拽着他的衣领,拼命地摇晃,还伸着血手去抠他的嘴巴,似乎要将他的舌头活活拔下来的时候,他终于停止了对千夜的辱骂,急切地召唤出了紫雾剑气,将血障震得飞出了十步远,皮开肉绽地自空中重重坠下。 在尊者一声高过一声的狞笑之中,在他不断吐出的对千夜的疯狂唾骂声中,那个卑贱的小魔终于再也忍受不了,用尽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将封着阿修罗王秘宝的结界从胸中震碎。在一道冲天的紫黑色幽光下,与那光芒融为了一体…… 原来,是这样。 千夜无力地跌坐在池边。这一次,他的心湖,再也无法平静了。 19. 爱别离苦 “何谓恩爱别苦?室家内外,兄弟妻子,共相恋慕,一朝破亡,为人抄劫,各自分张,各自悲呼,心内断绝,窈窈冥冥,无有相见之期。”—— 地狱道·万年血海边上。 大阿修罗王摩诃佶站在岸边,他的紫幽焰纹战袍一角,随着血海里头吹上来的万年腥风,猎猎飞舞,一柄放射着嗜暗紫光的浑天战戟,握在他手中,直插于血岸旁的红石之上。 “小小欲魔,见了本王,还不速速现身跪拜!” 海中的血涛一波高过一波,不时卷着骷髅白骨,沉沉浮浮,海面上蒸腾着沸燃的气焰,但就是不见血障的身影。 “呵呵,”摩诃佶笑道,“出来吧,我给你带了一样好东西。”说着,他空手一挥,手中便现出一枚铜镜,四周有繁杂镂空浮雕相饰,典雅非常,颇为华丽古旧。 “三界至宝,‘三世镜’,可照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上次我为什么要帮你?” 终于,一个滴血的脑袋,从血海的浪涛中渐渐浮了出来。阿修罗王的脸上,笑意更浓了:“那次我在你身上刻下咒印,可不是害你,而是想要帮你呢。我知他一定会用莲口为你疗愈,如此,则正中我意。很快,你的心上人就会体会到,他身体上所发生的变化了。” 那个血脑袋听到这话,用充满了警惕和戒备的目光望着摩诃佶。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不然,我又怎么会把阿修罗的秘宝战魂珠送给你,我巴不得你俩好上还来不及,”阿修罗王用怀念的语气感叹道,“唉,想我修罗部众,除了交战作乐之外,其余的所有时光都用来集体交·合取乐。可是,枉我族类美貌女修罗那么多,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他那么美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哈哈,哈哈哈,真是讽刺啊……我只想,让他找回曾经的自己,想再看到那么美的他而已。怎么,你不信?” 血障的身体浮出更多了,已经可以看到他探出血浪的肩头。 摩诃佶一指铜镜:“你自己看吧。” 片刻之后,血海边上,那个浑身是血,捧着铜镜的欲魔,倒在血石之上,瑟瑟发抖。 “怎么样,有趣么?想他么?想见他么?想干·他么?”摩诃佶咧笑着,瞥了一眼已经挺翘、发胀成红黑色的那根东西,“你可以的。吞下佛骨吧,那所谓的封印,再也拦不住你。” 血障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立刻抬起脸来震惊地望着摩诃佶。 “没错,一般的魔,是无法吞食佛骨,与佛性融合为一的,反而会被反噬而魂飞魄散。可是啊,谁说那是释迦的佛骨了呢?如果真是释迦佛骨,又怎会容你那么轻易得手?而你呢,你也不是个魔啊。你究竟是什么,你刚才自己也看见了吧?你是三界之中,因着一段奇异的业力,暂时投身到地狱道来,替他历劫的影子而已。吞下佛骨,你将得佛智、塑佛身、享佛力,从此独立于六道之外,不在因果之中。你身光明,你将既不是佛,也不是魔,你就是你,你就是他。你是他的欲,也是他注定的劫。从此之后,上天入地,六道三界,三千大千世界,你都可以自在随行,谁也拦不住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去吧!去到他身边吧,让我看看,真正的他,会在妖夜里,在你的身下,绽放出怎样钻心蚀骨的美丽!” 20. 以身供你 “善男子!是名第一之施,于诸施中最尊最上,以法供养诸如来故。作是语已而各默然。其身火燃千二百岁,过是已后,其身乃尽。”—— 几日之后,千夜独自一人坐在香案边上,还是那一炷清香,那一缕青烟,那一叠经卷,那一支狼毫,那字字句句,那双抄经的手。 纸团,一个,一个,又一个,已经在千夜的衣袂旁堆积成了小山。他的心不定,抄经,无非是强迫自己集中心神的徒劳而已。 人间方一日,地狱已千年。此刻,在血海中沉浮了数千年的那个人,他现在如何了呢?他还好吗?他会怨恨自己么?他……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我,而我却,封住了他来见我的所有道路。千夜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血障临被卷入法阵前,那绝望和哀伤的眼神。那个时候的他,究竟在想什么呢?是在怪我这样狠心绝情么? 想着想着,千夜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千夜的心口越来越痛,他痛得简直要喘不过气来。明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行,可就是忍不住,动了凡心。 血障!我想你…… 千夜紧紧抓着手下的一页纸,那泛白手指下的褶皱,在无声地倾诉着他心中的思念,与纠结。可是,却没有后悔药了。 许久之后,千夜终于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就是心里再苦,再堪不破,他也要继续下去。这条修行的路,哪怕是一个人,也只有寂寞到底。 他拿起一本,这么巧地,又看到了那部。他回忆起了前段时间,在人间朝廷闹得沸沸扬扬的迎佛骨事件,当然,还有血障披着那个谏臣的死囚皮,将佛骨从高僧丹田之中盗走的事情。本来说好,让他伤好了就还回去的,现在,也顾不上了。 千夜低下头,继续抄写起来:“……作是供养已,从三昧起,而自念言:我虽以神力供养于佛,不如以身供养。即服诸香——栴檀、薰陆、兜楼婆、毕力迦、沉水、胶香,又饮瞻卜诸华香油,满千二百岁已,香油涂身,于日月净明德佛前,以天宝衣而自缠身,灌诸香油,以神通力愿而自然身,光明遍照八十亿恒河沙世界。” 这一段讲的,就是药王菩萨的前世,为了表达对他的老师日月净明德佛的无限崇敬,便吞服各种香料,燃起三昧真火,自·焚于佛前,以身供养的事迹。那是怎样的敬重,怎样的虔诚啊?千夜摇摇头,他想起,彼时龙华还活着,他还拍手赞叹过如此无畏的伟迹。转眼之间,龙华尊者也已经逝去,宝界散人也不再登门了。 呵呵,果然到最后,还是只剩我一个人了么?不,一直以来,坐在这菩提树下苦思冥想、不得通透的,不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么? 千夜又翻过一页,突然,他的两眼里的光直了!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带着最大的震惊,读完了经书上那一行经过改写后的字句: “药王菩萨,以身供佛,是为真崇敬、真供养。三界众生,蔚为叹服。千夜尊者,吾等秽身,卑贱小魔,若能自燃供佛,亦可被赞世间第一布施、第一稀有、第一精进、第一勇猛、第一虔诚、第一崇敬与否?千夜,你就是我的神、我的佛,倘若我以身供你,你可愿意再看我一眼?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我以身供你,可好?…… 千夜像有所感应似的,猛地抬头,就见那桌案前方,隔着十步远之处,燃起了冲天火光!是离魂三昧!是能烧毁、燃尽一切的三界真火! “血障!不要!不要啊————————!” 只见在那一片熊熊火光之中,血障视死如归地站在那里。那渐渐成形的嘴角,似是在向千夜微笑。那血肉模糊的身影,在火中摇摆,妖娆地抬胯、挺送,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任烈火烧在他的身上,而他,却只深深沉湎于欲火之中…… 见千夜在看他,他用那一双魅惑的眼睛凝望着千夜,一只手里不停撸·动的动作,而另一只手,就那样血淋淋地从火光中伸出来,似乎在呼唤他心底无限渴望着的那个名字…… “千……夜……”血障嗫嚅着嘴唇。 千夜不敢相信,他听见了什么。是血障,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沙哑嘶吼——他已经可以说话了,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真正的声音说话了!可是,他努力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却是一句最后的道别。被三昧离火烧死的人,永世不得超生,魔也一样。 火光漫天,那个魔影,似乎在最后的一刻,达到了欲望的高·潮,同时,身影也消弭在了虚空之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为什么……为什么……他居然就这样回来了,他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却以这样决绝惨烈的方式。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向我道别;他的道别,就是对我绝情的最残酷惩罚。为什么啊!世间竟有这样的痴情魔,他疯了么?他是疯了么?呵呵,他本就是疯魔,而我,此刻心痛如刀绞的我,才是真疯了。 焚顶烧指,以身供佛——好一个以身供佛! 千夜站起来,挥手之间,案上、地上所有的经书付之一炬,随血障一起,消失在了烈火之中。 从此,菩提树下再没有千夜,千夜的心中,再没有佛经。 21. 胡人割面 两百年后,人间的王朝已经换了几代,可是对于千夜来说,光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间。那种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不了佛,悟不了道,堪不破内心,脱不开轮回,上天入地、哪里也去不了的感觉,对千夜来说,是一种没有尽头的折磨。陪伴他的,只有恒常的寂寞而已。 “哈哈哈哈,好!爽快!”一个大酒碗被摔在地上,一个满脸须发、梳着无数小辫、戴着金刚耳环的胡人,酒兴正酣,“我只道汉人喝酒,都是小盅细抿,没想到汉地也有你这等爽快……”说着,胡人将两眼瞄在桌对面那张绝世清丽的容颜之上,“还这等标致的男人!哈哈哈哈……” 自千夜离开人间净土菩提苑,他便一直生活在人世凡间,任俗世的烟火气将他的心彻底熏醉。他每天坐在这茶馆酒楼的二层之上,凭栏望着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那会让他有一瞬的错觉,仿佛自己并不是那么孤独。他不敢再念起那个名字,但是在他的心底,那个带着血与火的惊心的名字,从来也没有被遗忘过,哪怕一刻,都不曾停止过对他内心的煎熬和折磨。 他隐匿在这皇城长安之中,看尽人间繁华,只对着一杯浊酒,自斟自饮。但,此时的天子,广纳天下英雄,胡子们纷纷进入长安,蓝眼睛的、红眉毛的,都时不时晃悠在千夜的眼前。比如今朝这一个,偏要来招惹他。 “呵呵,你说要与我斗酒,那斗便是了。我奉陪到底,却莫不要说这种唐突的话,否则,我不客气。”千夜说道。 “哟!小美人,好有脾气,好生带劲!好,今儿个大爷我,就陪你喝,我喝一海碗,你喝三小盅,怎么样?你不吃亏吧。我倒要看看,等你喝醉了,人事不省,你要怎么个对我不客气法。”说着,身形魁硕的胡子,又撩起袖子,干了一碗烈酒下肚。 “呵呵。”千夜也不再多说什么,举起酒盅,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将军,少喝一些罢,醉了,晚上不好商议边防大事了。”胡人后头站着一个小心拘谨的年轻人,腰间别着弯刀,警惕地偷瞟千夜,深怕自家将军真的着了这个汉人男子的道。他初来长安,只听说汉族的美女都是狐媚子,学的那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无不是用来勾引男人的。谁知晓,今儿个算是开了眼界,原来连汉地的男人都这般清雅非凡,眉眼之间却透着一股子难言的妩媚,把他们家将军迷得是,连军国大事都忘了。 胡人将军一挡手,示意属下噤声:“美人当桌,秀色可餐,今日本将军喝得高兴,你去跟他们说,有什么事明日再议。今晚上我不回军营里头去了,除非……”胡人将军伸出长满老茧的糙手,像是要去摸千夜的下巴,见千夜眼中露出冰冷神色,自然也是识趣地停在半空,只做出一个似摸非摸的手势,“除非美人跟我一道回去。哈哈哈哈,本将军可以保证,我会把你压在军帐里,好好地宠爱你到天明!” 千夜听了这押亵意味浓重的话,眯起双眼,意味不明地望着那张对自己垂涎三尺的脸。呵,凡人,终究躲不过七情六欲的晕染,不必怪罪他们。千夜的脑海中重又浮现出,血障在烈火中撸·动下·体的模样,一阵心绞的同时,下身竟也隐隐起了一些异样。但是,相比于这些凡人,自己又能清雅得到哪儿去呢? “我听说,你们胡人喝起大酒来,到了兴头上,会有一种特别的仪式,以表示与酒桌兄弟的同欢共醉,是不是这样?”千夜笑着对胡人说。 “你是说……”胡人将军用诧异的目光望着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清丽男子,愣了一会儿,他一抬手,对着身后侍立的属下说,“拿刀来。” 割面礼是胡人之间喝酒时的一种仪式,与汉人的划拳行酒令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却比汉人的游戏刺激得多、也血腥得多。当两兄弟喝到尽兴之时,便拿出刀来,轮流用刀尖划自己的面颊,谁若是有了半分怯意,便不配当对方的兄弟。当刀锋割破皮肉的时候,你连眉头都不该皱一下,相反,你要端稳一杯酒,待血滴滴入酒中,然后抬头,一饮而尽。如果你也把对方当成兄弟,便可以邀请对方喝下你的血酒,同样的,你也应当饮尽对方的那杯。它充分彰显了,胡人这种战马背上的民族,民风之彪悍。刀伤很快会愈合,但是很可能会留下永久的刀疤,就像你为兄弟豪情佩戴上的勋章。这也显示了,胡族妇女不在乎男人的脸,她们爱的就是这种万丈的豪情与男子气概,当然她们在乎的,更可能是另外那地方的雄风罢。 “就算在我们胡人中,这仪式,也是只有勇者才敢玩的游戏。本将军素来豪爽,斩落我刀下的亡魂都不知道有多少,别说是割面,就算是割脑袋,本将军又何曾惧过!再说了,本将军哪里都可以不要,只要有下面的那根宝贝,就足够疼你了,哈哈哈!但是,你可确定,你这张俊俏的小脸,当真是不要了?”胡人将军握着刀柄,再次确认道。 “呵,皮相而已,不过镜花水月,有何可惜,”千夜想起当年他在莲池之中,见到血障幻化出来用来迷惑他的、自己的老相,曾经有过的一瞬心惊。他贵为尊者,佛缘福厚,自打成年礼后,容颜就再未有过半分衰减。所以当时看到自己苍老的丑态,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害怕,心性不坚,便彻底中了迷幻术,接着又看到了清池变血海。时隔多年,他却早已看开了。再说,如果是自己这副皮相,使得别人要来招惹他,那毁去便是了,省得麻烦。反正……这世间也没有他在乎的人,会来欣赏了,不是么? 22. 昨日再来 “滴答、滴答、滴答……”是鲜血入碗的声音。胡人将军把沾血的刀柄重重往桌面上一拍。 “怎么样!小美人,”他指着自己还在流血不止的伤口说,“我算不算得,是你的大英雄?今晚上,跟不跟我回大营?” “呵呵,勉强算吧。不过跟不跟你回营,你且看我划的比不比你深、比你重、比你道数更多才算,”千夜慢慢把刀握进白皙、分明的指骨里,“如若我输了,今天晚上我任你处置。” 说着,那刀尖就要向着他那绝世清丽的容颜落下去…… 忽然,一只手,从身旁站着的一个高大身影上伸过来,指腹堪堪抵在了那锋利的刀刃之上,因着用力阻止那刀尖,不速之客的指尖,瞬间被戳破、滴血,手指上头开出了一朵颜色艳丽的血之花。可他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竟然用力把千夜的刀柄抵得往后退了好几寸。 “那么漂亮的容颜,毁去了,多可惜。我还想再看一会儿呢。”一个戏谑但不猥琐的声音,从来人的嗓间传出来,好听。 千夜抬头,便将说话人的那张俊脸,映在了自己的眼帘里。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眉宇间刀凿斧刻似的,是那样好看。整个人器宇轩昂,高大倜傥,那谈笑气度间,似是流动着世间绝无仅有的风华,却不张扬,却不倨傲,是一派自然睿智的天成内敛。 然而最最奇异的,还不是那些。千夜分明注意到,他那貌似是汉人的长相上,却有着一双不一样的眼睛,那瞳仁周围,有一圈深红,就像两道明亮的火焰,那定定的注视之间,便轰然烧在了千夜的心上,那样炙热,那样深沉,那样痴情,一如很多年前,他见过的那双与他有缘的眼睛。 千夜回忆起刚才那匆匆一瞥之间,在那人的四个指缝之间,看到的那一道道红色的火焰纹,像是天成,绝不是后天描画上去的;可若说是胎记,又怎会有人,生来带着那样奇特的体征?红色,血红,火焰……千夜脑海中深息的记忆之海,在一瞬间狂潮决堤了!他想起自己握着血障的蹼爪,用菩提叶柄为他划破五根手指,告诉他“从此以后你是人”的情形。一瞬间,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了他的心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的心绪,似乎就要化成泪水,夺眶而出。 “你这么想人看割面,不如让我来。” 还没待千夜反应过来,那陌生男子便将他手中的弯刀夺过,对着自己好看的面颊,毫不犹豫的就是一刀,不止,是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将那张千夜看呆了的俊脸,全部毁得面部全非、血流如注,都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仿佛昨日重现,心痛再来,千夜仿佛看到血障的身体在烈火里燃烧,他疯了一样去拽男子的持刀的手:“不要、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千夜已经泣不成声。 那个胡人将军纵使沙场骁勇,此刻也被眼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场景看呆了。怎么会?哪里跑出来的一个不相干的人,抓起刀来就随便朝自己脸上划,连自己都不敢这般残忍。还有那个美丽的男子,此刻居然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他们俩,应该是先前不认识的吧…… 陌生男子直接抬起桌上放的酒坛,豪情万丈地放在自己血如泉涌的面颊下,任血水混合着酒水,混成一坛子腥气冲天的血酒。 “不是要拼酒么?蛮人,拿起你的碗,跟我直接来干!一饮而尽,一滴不剩,你敢么?不敢的话,就休要打我们汉地美人的主意!给我乖乖地滚回你的大帐里去!” 胡人将军真被这气势给吓到了。他以为自己用海碗喝,已经是极其彪悍的做派,没想到,汉人男子里,居然还有直接干坛子的。这……他只在叛逃到汉地来之前,在自己的大汗帐中才见过这样的豪情。 “干了!”那满脸是血的汉人男子,直接仰头喝下了一整坛浓稠的血酒,随后,潇洒地一甩手,将坛子在地上摔碎,“痛快!”他叹了一口,全不去看身旁眼泪像断线珍珠一样滑落的人儿。 “大胆小贼!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居然敢叫嚣到本将军阵前来了!”将军虽然心底里害怕,但他也不能容自己在众目睽睽下颜面尽失,尤其是在心仪的美人面前,“你去把楼下的人全都叫上来,今天,我要让这个狗眼无珠的东西,进得来、出不去!” 很快,楼底下上来不少包着头巾、举着弯刀的胡人,看到满脸是血的男子也有点发怵,可无奈军令如山,他们只能拔刀相向,围成圈等待将军的一声令下,便要动手。 “哈哈哈哈!仗着人多,就想欺负人?”那男子面目全非的脸上,一对闪烁着红光的瞳仁,倒是一如之前的镇定,“可以。不过,我不想玩这种小娃娃玩的游戏。你不是自诩骁勇么?割面算什么,要不要,我们来玩个更刺激的?” “什、什么……?”将军深知这人不是在开玩笑。可是比割脸还要刺激的,难道…… “割这里!”那男子举着刀,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敢不敢?” 开什么玩笑,割面最多就是毁去容颜而已,男子汉大丈夫怕那个做什么;可是抹脖子,那不是直接一命呜呼了么?将军自然是绝不会陪那个疯子,玩这种精神错乱的游戏的! “不敢的话,就滚回去!不要呆在这里,毁坏了我与美人对酒当歌的雅兴。滚!” 刀柄在桌上重重一拍,直接震碎了摆在桌面上的好几个酒坛子。胡人将军这回算是知道了,这个敢随便毁容杀头的人,绝对不是凡人。早就听闻汉地有和尚道士等,修炼了奇奇怪怪的方术,可以金身不死,即使掉了脑袋也还能说话。看这个男子目放妖光,今儿难不成真遇到一个妖人不成? 这么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将军,还是带着他的兵撤了。 23. 君似故人 “不要哭……”陌生男子将温热的指腹贴在千夜的脸上,替他擦去泪痕,动作是那样轻柔,仿佛一片润物细无声的棉絮,轻轻地替他吸干千疮百孔流泪的心。 “你……”千夜哽咽着,“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一道道斜斜的伤痕映衬下、那张满目疮痍的脸上,居然还能泛起一丝笑容:“哦?像谁?” “像……”千夜不知道怎么说了。他像血障么?血障就是一个没有头面、没有人形的血糊糊,是一个血海里爬出来的魔物,而且当年他的瞳仁里,也只有一片纯粹的黑,并没有那两簇奇异的妖火,更没有这男子那、即使满脸血迹却仍依稀可辨的、原本风神俊秀的容颜——哪里像? “没有,你当我胡说的。”千夜擦了擦泪痕,情绪平复一些了,“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可是,可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是啊,为什么可以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毫不犹豫地毁了自己风华绝代的容颜呢? “呵呵,”男子说,“我不怕,因为有人,会替我疗伤。” 千夜的好奇心完全被他勾起:“谁?”难道这世间有神医么?如此深的刻痕,除非用法术,人间的医术恐怕是药石无用的吧。自己倒是可以施法为他恢复疮口,但这里是人间茶馆,这样做的话,无疑暴露身份,那以后自己恐怕就没有清闲日子过了,说不定还会有人报官来抓他这个妖人,似乎有些不便吧。更何况,尚不清楚这男子身份,以及他这样帮自己的原因,还是先问清楚一些再说吧。 男子换上了小酒盅,兀自淡定雅然地,先给千夜斟满了一杯,然后给自己的杯里也倒满,面对着千夜,他没有再用胡人饮坛的粗鲁做派了。 小酌一杯后,他才缓缓说道:“他是我的神。”说着,他原本垂下看杯中酒的浓密睫羽,慢慢抬了起来,那一对闪着红光的眸子望着千夜,“他会为我轻启莲口,只要对着我,轻轻地呵出一口气,就像这样……”男子突然凑到千夜的嘴唇前头,果真轻吹一口气,轻得就像羽毛,但却搔挠在了千夜的心头某处最柔软的地方,如意料的一样,看到千夜目瞪口呆的情景,他似是十分满意,又缓缓坐回对面,“然后我就伤愈了。所以不用为我担心。没准,下次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全好了。” 千夜完全沉浸在了他为血障吹气疗伤的回忆里头,就是那个时候,血障第一次在他面前荒淫自渎,却是真性流露,情真意切。 “你、你是不是他!”千夜完全魔怔了似的,也不管对面人会觉得自己有多荒诞,他就是情难自禁将这话问出了口。 “是谁呀?”男子依然扯着那戏谑的嘴角,勾着那一抹邪惑的浅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千夜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智,他问:“朋友,可否告知在下你的名字?我叫千夜,你呢?” “我?”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我没有名字,你就叫我‘无名’吧。” 没有名字?不是,他不是血障,千夜的血障是有名字的,是他亲口给取的名字。倘若,倘若退一万步说,眼前这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能从三昧离火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中回来的血障,那他说自己叫“无名”,也就是摆明了,不想与千夜相认——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小得微乎其微。 不是就不是吧,起码,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千夜还能有一种错觉,能骗自己血障还活着,不是么? 于是他赶忙又问:“你刚才说‘下一次再见到的时候’,你的意思是说,你我还有机会再见?” “三千大千世界,于滚滚红尘之中,既然能够相遇,便是有缘。没准吧,没准你我真的有缘,还能在哪里再见呢,也说不定啊。”这样模棱两可的一句回答,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既让人捉摸不透,又不全盘否定再见面的可能性,真真是让千夜悬着的心更加焦灼了。 男子抬起酒盅,与千夜纤长指间握着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随后饮完了杯中酒,站起来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朋友,下次有缘再会吧。” 见谜一般的男子就要这样消失,千夜急了:“唉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可能是因为……”男子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因为你像我的一个故人吧。” 千夜听见“故人”两个字,竟是愣在原地许久,待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竹楼里,他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施法追踪他的去向。 可是,茫茫人海,千夜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哪里还有那个影子呢? 24. 午夜梦回 月光从一扇小轩窗里漏下来,映照在一张月白色的清丽脸庞上。可睡梦中的那人,却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他垫在竹枕上的头,不断地左右晃动,似乎要甩脱沉溺于其中醒不过来的梦魇。眼皮微微翕动,纤薄漂亮的唇瓣在急促地低低呢喃。 “血障……血障……血障!不要啊!不要——!” 梦中。血障满是血糊的躯体,承受着烈焰炙烤,但他却满不在乎地,一心只在那前头挺翘的欲望上。掌心摩挲着那根硕大的肉器,千夜的耳畔仿佛能闻见那黏腻又充满着魅惑的声音。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 千夜疯狂地迎了上去,跳进了火焰之中,准备拥抱着那人,与他一同承受炙热的煎熬。可没想到的是,跃动的火苗灼烧在自己的身上,竟然一点也不痛,而且还……伴着一丝又一丝的,异样的爽快,似乎,像是自己体内欲·火的蔓延。千夜也不管为什么会是这样了,梦里的他是那样大胆,做出了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做的事情,他伸手握住血障那撸·动下·身的血手,手心紧紧地覆盖在他的掌背之上,随着他的节奏,一同有力地撸·动。 越来,越情动。 真实世界里,月光下的千夜,任青丝沾在自己汗湿的脸上,他弓起着下·身,也开始无意识地挺胯。 就在千夜感觉两人都已达到欲望的最高点时,他竟然看到,血障举到他面前,张开了满是白浊涎液的手,那血手居然变作了一只完好无损的人手,且那四道指缝之间,布满了红色的火焰纹,精致华丽,妖冶诡异。千夜不敢置信地低头去看血障腿间、已然泻出但丝毫不见软下去的东西,那原本血呼呼的一长根,居然亦变作了人类男子的欲根,有着完好的皮肉、最优美的形状,且,上头布满了精描细画一般的火焰纹!太瑰丽奇绝了! 千夜睁大了骇然的双眼,惊喘着从梦中醒来。他发丝凌乱、香汗淋漓地坐起来,就着静静的白月光,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缓过心神。 怎么会……在梦中,为什么又下意识地将他们二人合二为一。他们两人,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千夜不知道,他做这样的梦,已经是第几次了。他垂下头,看了看满是潮湿黏腻的下身,紧紧贴合在亵裤布料上,这会儿感觉有些冰凉。 千夜捧着脑袋,心中满是愧疚和懊恼。是他自己,用绝情狠心害死了血障,为什么几百年过去了,自己居然还能想着那人,宣泄出淫·欲?世间怎会有自己这样不知廉耻的人?还尊者呢——呸!你看看你现在,除了不老不死、会一些法术以外,你哪里还存着修佛之人的半点清净之心。你究竟还剩下些什么?不过是一副无用的臭皮囊,加上满身的淫骨而已。 真是恶心。 25. 沐身窥光 为了缓解下·身黏糊的淫·液,贴合着衣物的不适,千夜爬下床,自屋旁的一眼天然温泉中,打了一竹筒的清水,就着月光,躲在小屋内头悄悄地沐浴清洗。 原来,自从千夜离开菩提苑后,他便一个人住在这偏远荒山中的小竹屋内,白天去繁华的人间集市里喝茶饮酒,晚上呢,又回来这处清幽的所在歇息。因着他会法术,所以日行千里对于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他所选的这间住处,实在是一个妙趣的所在。屋旁就有一眼温泉,终年不寒不烫,烟雾缭绕,犹如仙境。且空山无人,正是施法建屋的好地方。其实,千夜完全可以在温泉里头洗净下·身污秽的,反正四下无人,但他还是因着固有的羞臊,总觉得在一个没有屋檐遮盖的地方,袒肩露体,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温热如人体温度的水,浸在布上,擦在千夜的肩头,水流顺着他的锁骨缓缓淌下。他的身体有些清瘦,但却给人感觉,如圣洁莲花般清净,甚至通体散发着淡淡幽香。 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两百年来,自己一直都好好的,可是自从那日在酒馆里见了那个有火焰纹的男子,自己便夜夜做梦,且做的都是与血障有关的春梦。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掌控。 此刻他所不知道的是,他身后的竹门,被悄悄地启开的一道缝隙,那里头掩着一双眼睛,深情地将这一切都映入了眼帘。那两圈炙热如火的瞳仁里,散发出的,是满含占有欲、与珍惜欲所交织、纠缠、矛盾的光。 那名掩在门外偷看的男子,见到千夜背上那若隐若现的咒印浮痕,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符印,正与血障当年,被大阿修罗王摩诃佶“打伤”的符印一模一样。 26. 修罗群媾 空山里头十分静谧,即使是夜半的一声鸟鸣,也躲不过千夜的耳朵。此刻,向来静寂无人的山里头,居然传来了阵阵哄闹声,好像还伴随着点点火光,似乎有人在高声地欢呼、嗷叫,气氛欢腾的同时,又有一些诡异,应该不止是区区几人。 千夜急急地出了浴桶,披上一身白衣,就向着那声音和火光传来的地方探去。 山中一片幽静密林的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那绝不是人间的普通焰火。若是普通人间烟火,以那样旺盛的燃烧程度,怎么可能不点燃周遭的树木? 当然,那围在篝火边,嬉戏、舞蹈、扭摆着身体、做出各种下流荒淫动作的“人”们,也不是人,而是一群正在举行群媾仪式的阿修罗众。他们大概有二三十个,有男有女,全都赤裸着周身,除了少数人的脖子上,挂着一圈骷髅头骨制成的项链,又或者,有的在腰间胯部围着一圈野兽皮毛。但从那开叉、舞动的皮毛裤头间,隐隐可以窥见那一根根毛烘烘的、硕大的东西,它们的端头,全都正对着火圈正中,那几个害怕得瑟瑟发抖的男子——他们一看就是人类,是被闯入人间的修罗们,抓来寻欢作乐的工具。 一般来说,女修罗们各个都长得十分貌美,且由于毗邻天道的关系,修罗道中女子不会像人间的女子一样迟暮,她们会一直保持着鼎盛时期的绝艳姿色,直到战死。但是呢,对于人间的男子来说,她们的美貌又实在是消受不起的一种灾祸。因为修罗女子与男子交·媾时,欲望之强盛,叫人心颤。攀在男子身上时,她们会使用一种房中秘术,蜜·穴紧紧地吸附住男子阳根,若想拔出,除非连根折断,否则,不榨干他们的最后一滴阳精,是誓不罢休的。以前有凡人男子,受不了修罗女子的引诱,活活战死在床笫之上的,那可真正是所谓“精尽人亡”。时人有诗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她们哪里是富贵堂皇的牡丹,她们是暗夜盛开的罂粟,是艳欲的剧毒。所以,向来只有阿修罗的男子,可以经受得住那样久长的交·媾。但是,今晚被抓来与他们共同“享乐”的五名男子,显然是活不到天明了。 “不要啊……别过来……你们想干什么!”其中一个人类男子,见一名女修罗扭着水蛇腰靠近前来,害怕得抖如筛糠。 “干什么?”女修罗舔着美艳的紫红色嘴唇,“当然,是与你欢好啦。怎么?难道,我不美么?”说着,她一边将丰腴滑嫩的大腿伸到男子的面前,一边自下而上地抚摸美腿,一边魅惑地问。 “你……你美是美,可你是妖怪!你们都是都是妖怪,我不要同你交·媾,你们、你们会吃掉我的!”男子显然之前没有见过阿修罗,所以只以为他们是会法术的妖怪。 “呵呵,不要?”那修罗女直接站到了被绑着坐在地上的男子前头,大大地岔开双腿,直接露出了那处最私密的部位邀他观赏。只见她蜜·穴前头的花核上,缀着一枚铃铛,随着腰肢的前后扭动,叮铃铃地发出阵阵脆响。不知道是因为那男子本身意志不坚,还是那铃铛具有惑人心神的功能,总之,才欣赏了一会儿这旖旎的风景,他的眼神便涣散了,只剩下下头那一根东西,精神十足。那女子用长着长指甲的手,剥掉男子的裤头,毫不犹豫地背过身去,直接蹲了下来,翘臀向后一顶,“噗嗤”一声便插了进去。 随着那头两人的疯狂摆动、交·媾,其余的修罗众人都已忍不住了,也纷纷照样将那些凡人男子的阳根给一口口“咬住”。 那么,那些修罗男子干什么呢?难道,他们费了半天功夫,抓来那些凡人,就为了给这场激烈的“交战”围观呐喊么?当然不是。 27. 欲念沉沦 一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高大年长的男修罗,授意其余的男修罗们纷纷去搬来石头,围成一圈。阿修罗本就是好战的族类,搬起山间巨岩互砸城池都是常有的事情,更遑论是搬几块普通的凡间山石。 很快,石头便围好了。那些女修罗们纷纷拽着那些男子站了起来,向着那些大石块走去,边走,插在她们蜜·穴里头的东西还被紧紧箍住了,生性本淫的修罗女们,恨不得片刻都不离那些交·媾的欢愉。到了石头前面,她们纷纷转过身来,背脊躺在石头上,面朝着人类男子,驾轻就熟地再度把那些阳根吞了进去。只是整个过程中,她们的眼睛全然不在那些平凡的人类男子身上,而是注视着那些饥渴得快要扑上来的男修罗们。 “可以了,兄弟们,享受你们的欢愉吧!”说着,首领阿修罗走到了其中一个最好看的人类男子身后,毫不怜惜地,就破开了那一处从未被开发过的菊·穴。瞬时间,鲜血淋漓。但那人类男子完全陷入了魔怔,似乎感觉不到痛一样,满眼只盯在身前的女修罗美貌的脸上。 那首领与隔着一人的、身下的女修罗接了一个唇舌交缠、蜜液生津、惊天动地的吻,然后豪壮地抬起头来,一边挺动,一边高举着双手呐喊:“阿修罗战天部族万岁——!百战到死,毁天灭地,敢同日月争辉,敢在沙场流血,也敢叫这些卑贱的人道众生的屁股里头流血!哈哈哈哈哈哈!尽情欢乐吧!把你们的精华尽情地释放出来吧!” “阿修罗战天部族万岁——!呜哦——呜哦——呜哦——呜哦——!”四个男阿修罗争抢着冲了上去,占领了另外四名男子的后·穴。其余没有抢到的男修罗们,也不着急,他们排成了一圈等待,围着妖异的火苗尽情地舞蹈,为那些交·媾中的同伴歌唱助兴,犹如动天的战鼓,淫声浪·叫在耳畔不绝如缕……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千夜映在了眼底。修罗们交·媾得如此尽兴,再加上他施了障眼法,自然没有人发现他。 如果是过去的他,或许会出于怜悯之心,拯救那五名可怜的人间男子。可是,一来自己早就失去了作为佛前尊者的资格,自己都没法拯救自己堕落的内心,又谈何拯救他人呢?再者,缘起缘灭,一切也许早有定数,或许是那五名男子前世造了业,命中注定本该有此劫数。 千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但是他的身体,却没能如他想得那样,因着离开而得到平静。 竹屋内,千夜趴在床脚,急急地喘息。在他看不见的背后,那阿修罗符印,发着微小、但耀目的光芒,即使是在没有烛火的夜晚,也足够屋外人看清里头的情形。 只见千夜满头香汗,长发披散在身前,他的身子靠在床边无力地扭动,似乎在全身心地抵抗着某种念头。此刻在白月光的映衬下,虽不能看清,但千夜的脸上、耳根、胸前,确实泛起了情·欲的潮红。 是被刚才的情形刺激了吧?那些可恶的阿修罗……不行,不行,千夜你不可以!不要再动那样的念头了,那是肮脏污秽的淫·欲,是你苦修了几百年想要摒弃的东西。想一想,想一想当初龙华是怎么说你的?难道你要让血障拼死对你清誉的扞卫,都化作无意义的齑粉么! 可是……可是那些,那些可都是血障亲自给我送来的礼物啊……这么多年,我都没有一次拿出来好好看过呢……千夜,你别虚伪了,如果你真不想看,你又何必一直将它们收在身边!对,我就拿出来看看,就看一眼,一眼……对,我只是、只是不想辜负血障的一片心意而已…… 这样想着,千夜终于不再设法去对抗那个他抵抗不了的念头了。 一个熟悉的黑布包,被从床下翻找出来。千夜颤抖着手指打开包裹,是那一根根大大小小的玉·势——当年,血障从禁宫内偷来送给他的礼物。 28. 玉势入穴 一开始,千夜闭着眼睛,不敢看那些淫·秽的玩物,拼命地压抑着自己想去拾起那些东西的欲望。 可是一闭眼,他就想起了血障,想起了这每根东西,都是他一点、一点,从皇宫里头捧出来的。他那血糊糊却温热的手,曾经满怀着希望和期待地,握过这里头的每一根东西,就算他们是冰冷的玉石,也被他内心灼热的希冀给焐热过。他曾经幻想过,尊者看到这些礼物,会不会欢喜呢?会不会因此而对自己更亲近一点呢? 千夜这样想着,当他惊诧地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根通体玉白、端上还栩栩如生、雕刻着蘑菇肉形、茎身上布满精美浮雕花纹的玉·势,就这样被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千夜的双眼紧紧地被锁死在那根东西上头,背上的咒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黄光——那是阿修罗的欲咒,打在谁的身上,只要另外的人与他靠近、用自身的法术向印内施法,它就会悄无声息地反噬、烙印在施法者的身上。潜伏一段时间之后,只要再度与那人接触,咒印就会开始起效。除了下咒之时需要承受一点皮肉之苦,上演一出苦肉计之外,基本上是百试不爽。也就是凭借着这个,大阿修罗王才能御女无数,且个个都是心甘情愿。当然,这也是高级别的阿修罗王才会的咒术,千夜当然不曾识得。 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 千夜的皓齿深深地咬住了自己的香舌,豁出去似的,将那根玉·势颤颤巍巍地伸到了自己的臀后。他不知不觉里选择的一根,大小正好,作为初次开发,宽径正合适。他犹豫来犹豫去,下·身的裤头已经快被他攥破了,也下不了决心直接脱下、塞入·穴中。 这时候,门外的那一双眼睛里,那本就像燃着火苗一样的红色瞳仁里,发出了深红色的艳光!就凭借着这无形中的催动,千夜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剥下了最后一层亵裤衣料,露出了他那紧窄、又似一处幽莲福地的小·穴。门外人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绝美的人间艳景,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门框里,似在用尽最后的一丝毅力,强迫自己忍耐…… 千夜颤抖着指尖,差点就要握不住玉·势了。他努力了好多次,小·穴张合了无数次,才稍稍把冰冷的玉势推进去了一点。好凉,可是里头好热,好舒服…… 他强压下心头巨大的羞耻感,强迫自己想象,在火中与血障一同撸·动的情景。想象着那就是血障身体的一部分。对,就那样,那样就可以骗自己了…… “嗯……啊……啊啊!血障……血障……我好想你……我想要你……你要了我吧血障……”千夜已经彻底沉沦于无尽的欲念之中,意识迷糊,深陷欲海,无法自拔。 这时候,后头有一双手臂,就那样无声无息地靠近,一把抄起了他细瘦的窄腰,将他捞起。 千夜惊诧地简直快要疯狂了,他忘了玉·势还插在自己的穴里头,被抱在空中的两个腿乱踢,就像被人戳破丑事的罪人,如此慌乱的情形下,竟完全想不起来要用法术抵抗。 “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 “是我。”只听过一次,却过耳难忘的熟悉声音传来,千夜不敢置信地回头,对上了那一双赤红的瞳仁。 29. 吾非血障 虽然是自己心心念念想再见一面的人,可他毕竟不是血障,更何况自己这副淫·荡无耻的模样,却偏偏让最不想让他看到的人,看到了。 千夜还在拼命地挣扎,他想从他有力的臂膀里挣脱出来,好好地,穿上衣服,掩盖自己见不得人的丑态。 不要啊……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看着我那里……血障已经永远离开我了,现在这世间,我唯独不想让人看到我这副样子的就是你啊!千夜的泪水夺眶涌出,他觉得自己肮脏下·贱极了。 可是,他却忘了,自己有轻易便能被人掌控的弱点。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弄我了……”被那无名男子握住穴·内的玉·势,一下下地深深浅浅地捣弄,千夜就快要失去理智了,他泣不成声地哀求道,“呜呜呜……别弄了……脏。”最后那一个字,声如蚊蚋,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但还是被那男子听了去。 “一点也不脏,好看,特别地好看!来,让我们到外头去,让这天地日月星辰、让漫天的神佛,都看看清楚,你有多么的美丽!” “不要……”千夜的拍打毫无用处,他被那个红目的男子,一路提抱着出了屋,直接放到了那一眼温热的泉水里。 他长到圆臀的青丝秀发,立刻就在水面上漂浮了起来,一缕一缕,是那样的似水柔情。男子忍不住牵起一缕,一圈一圈,不紧不慢地缠绕在自己的指间把玩——一如当年的血障,乖顺地趴在抄经的千夜身旁,在心中赞叹着这就是凡人所谓的“绕指柔”,然后好奇地伸头去看千夜的反应,看看尊者是否愠怒,还是欢喜。 千夜的身子浸泡在水中,月光打在他湿淋淋的清丽面庞,他用含着两汪水的眼睛,哀凄地注视着眼前人,似在不解,似有千言万语想问,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 可那坏坏的男人根本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他楼上千夜的细腰,让他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手伸到他的臀后头,摸上还插在里头、已经被穴里的温度染得温润如玉的玉·势,开始抽动起来。 猝不及防地,千夜痉挛着,随着那手进出的节奏,收缩着窄小的穴·口。很快,他又意乱情迷了。而这一次,可不单单是想象,而是一个、不知为何他觉得就是很像血障的男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温柔地支撑着自己,却也无情地欺负着自己…… “想不想更舒服?嗯?” 他的声线是那样惑人,千夜不禁陶醉在欲海的阵阵柔潮里,迷迷瞪瞪地说:“嗯……要……我想要更舒服……” “想要就把腿勾在我的腰上……把自己的穴·口打得更开,让玉·势进得更深……” 不知为何,千夜对那半含着引诱的命令,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他像被惑去了心神似的,抬起一条腿,勾在那人有力的腰间。 “另外一条腿,两只都要,乖……你这样才漂亮,露出来,全部都露出来,那样我就让你舒服……” 千夜听话地伸长两腿纤长的细腿,盘在男人健壮的腰际。 “啊!啊啊……血障……血障……好舒服!好舒服……”此刻的千夜,已经完全分不清眼前人和血障的区别了,在他的心中,两人的影像早已融为了一体。 可,接下来的那一句,却是对沉浸在迷幻中的千夜,最无情的打击:“我不是他。不要那样叫我。” 不是……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啊……可是你就不能骗骗我吗?哪怕是让我享受片刻虚幻的心安,不要再深陷于害死血障的痛苦自责之中,不可以吗? “求、求求、求求你了……你就当骗骗我、骗骗我好吗……说你是他,说你的名字叫血障,说你还活着,是血障你在欺负我,是你……” “呵呵,你那么想让我变成他?为什么?是因为你对他有遗憾么?还是有愧?!” 这一句,真真像是刀口,直戳在千夜的心坎上。仿佛是从火海中归来的血障,在亲口质问自己:“害死我,你遗憾么?后悔么?愧疚么!” “啊啊啊啊啊,”千夜就像疯了一样,疯狂地挺动自己的腰身,配合着身后玉·势的抽·插,用尽最后的力气乞求道,“你想不想要我!想不想要我!”他知道他想的,他俩都胀大发紫的茎身已经擦碰在了一起,“想要的话,只要你骗我说一句,你就是血障,你回来了,你已经原谅我了,我就什么都给你!什么都给你——!” 千夜狂乱地抬头凑到那人的嘴唇上,捧着他的脑后就想吻上去,可却被一道冰冷的手掌隔在了两唇之间:“可惜了,我不是他。所以,你若想舒服的话,就好好地搂紧我,让我用这东西,好好地成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