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雪难得停了。

    伊甸趴在窗户旁，问你能不能出去走一走。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后头钻出来，窗上的霜也化了，变成蜿蜒的水渍。你把窗帘都拉开，阳光落进来，也有了洋洋洒洒的暖意。

    “你想要去哪儿？”

    “不知道。”伊甸支着脑袋，“我好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他从来没有和你提过这样的要求，但你没有怀疑。或许他是该出去透透气。

    你用法术隐藏了他的翅膀尾巴和角，把他裹进斗篷里，牵着他的手。

    圣殿的术士在抓女巫，最近街上不太太平。你有意带着他往人烟少的地方去。可是伊甸的确很久没有出来了，像小孩子似的喜欢凑热闹，拉着你往人群里走。

    你稍微走了一会儿神，就被他带到了集市里。

    人群闹哄哄的，有人在大喊大叫，有人在呵斥，有人在恸哭。

    “这是怎么了？”伊甸踮起脚，把脑袋从前面人的肩膀上探出去。

    你看到了圣殿术士的袍子，他们牵着长长的锁链，身后拴着一串女人。

    前面的人听到了伊甸的话，回过头回答他，“这些都是女巫，要被带到圣殿审讯的。”

    伊甸睁大了眼睛，“可她们看起来就是普通人，她们会怎么样？”

    “会被烧死吧，女巫都会被烧死的。”

    你下意识地想要离开。你攥紧了他，伊甸却在这时候抬起头来看你，眼神像是在问，芙涅罗，这是真的吗？

    你会将她们带到圣殿投入熔炉吗？

    声音嘈杂，你却能听到他的质问。

    还没等你想好怎么回答他，人群里又响起了尖叫。又一批人被抓了起来。

    你看到了你的母亲和三个姐姐。她们被卫兵押向广场。你的父亲和兄长在人群中苦苦哀求。他们已经认不出你了。

    你忽然明白了什么，掐住了伊甸的手腕，“你是故意的吗？”

    他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他知道你会遇到她们，他想看你的选择。

    你会救她们吗？

    你盯着她们，没有同情，也并不愤怒。你只觉得委屈。

    他竟然希冀你救下谋杀你的凶手。

    你将伊甸扯出了人群，几乎是逃回了家。

    伊甸却在进门的时候甩开了你的手。

    “你有时候真的令人作呕。”伊甸瞪着你，黑色的瞳仁缩成一根针，“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

    你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维护圣殿，还是救下她们的性命？”你反问道。

    她们已经不再是你的家人了。

    “……哪怕你做些什么。”伊甸捧着肚子，拖着他的大翅膀，挪到壁炉旁边，“我以为你会希望有家人。”

    柴火噼啪作响，把他烘得柔软又温暖。

    但那份温暖不属于你。你想要离开，你和他没什么话可说了。

    他又抬起头叫住了你。“芙涅罗，做些什么吧。”

    他悲悯的语气激怒了你，他懂什么，敢这样评判你。

    你宁愿和他们一起死在那个冬天，也不会假惺惺地和他们团聚。

    “闭嘴，伊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