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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聚会,没问题了?”他问我,好听的声音近在耳边,却有种遥远的质感。

    “我还能有什么问题呢。”我苦笑,皱着脸,一定很蠢,我心想。

    “你会告诉我什么吗?”我反问他,“我都想知道。”

    是的,我想知道所有的一切,或许他能开诚布公地跟我讲明白了,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但我深知,他既然如此“委婉”,也就斩断了“直接”这一条路。那么我只能接受他愿意告诉我的那部分答案。“特殊聚会。”他又推了一份文件给我。

    我接过文件,盯着空白封面,目光有点涣散。他还真是严谨,事事都要打一份文件来解释?

    “我需要一个Sub。”他在我翻开文件时,说了这样一句话。

    文件上印着的东西,我并不陌生。哈?Sub?像是他会说出的那种,文雅的词汇,我是说我真怕他呆会儿蹦出几个英文单词来。

    真荒谬,就这样?所谓特殊也无非就是一个性虐聚会?这对我而言,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有什么难度吧,没有难到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地步吧。

    “哦。”我笑了,故意说道,“你想要我当你的性奴?母狗?”

    “这是你的性趣咯?”我快速翻完文件,抬眼盯着他,满怀恶意,对他说,“真没看出来你像是喜欢这种东西的,性变态。”

    “如你所见。”他冷静地回我。难得,他没有直视我的视线,却偏转了目光盯向桌面。他算是白皙,脸上要是泛上一点点红晕,就异常显眼。他在脸红吗?我无声笑了笑。

    “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难。”我好像掌握了一点点主动权,话也说得有底气了些,“我跟你讲过的吧,我几乎什么都做过。”

    “不过还是挺有难度的诶。”我佯装为难,语气里的纠结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关注,他看向了我,好像在准备认真聆听我要说的“难度”是什么,我扬起了笑容。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位强大的‘主人’。”说完以后,我合上文件,感觉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说他一点都没有威慑力是故意的,十一那几次我隐约感受到的那种氛围大概是他的偶然流露。看到他的不自然,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没有接触过这种“游戏”。但我所感受到的被“控制”的感觉又是从哪儿来?我猜测那是他的另一面的不自觉流露,我想起十一当天晚上来送外卖的高大男人,他很怕他,这种怕自然无关任何情欲。也许他在工作中居于高位,但和“游戏”无关。

    “我们之间‘坐着’对话的机会不多了。”他仍是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淡淡说道,“享受你的自由时间。”

    “请假三天,马上。”

    他说完什么自由时间之后,便着手整理摊在桌面上的资料,然后指了下书房外边,让我去请假。

    我不能在书房里打电话给辅导员请假吗?我哼哼两声,拿着手机出了书房,顺便掩了书房的房门,这倒是以前的习惯,出书房习惯性会带个门。

    辅导员压根不能批三天以上包括三天的假期,于是我电话给她请了一天假,剩下两天,我发了条消息给舍友,让她们帮我担待点儿,万一遇上点名能替一下,实在不行那就随缘吧。

    请完假,我考虑了两秒是在客厅等他出来,还是再进书房里去。鬼使神差,我走到书房门口,他也在里面与人通话,在说着什么。立定了脚步,站在门口,我没进去。房门掩着,他看不见我,但我能听见他的声音。

    “……是她。”他说,“嗯……X院的清干净,其他随你。”

    B院就是我们学院,我和孟箐的学院,里面安静了几秒,再传出来的声音就变小声了。我做贼似的,就差把耳朵贴到房门上。身体再往前近了一点,碰到了门,门却被拉开了。

    “徐蕾,这不是好习惯。”他斜睨了我一眼。

    我略微觉得有点尴尬,哦,听墙角被发现了。

    “你需要有新的习惯。”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坐回了书桌后的椅子上,冲我勾了勾手指。

    我呢,脚上像扎根似的站定在书房外,好像有堵透明的幕墙挡着我跨进书房,我算了算时间,到十一月二十九号聚会那天,离现在不多也不少,正好两周。

    十四天。

    “我要脱光衣服吗?”我还站在原地,目光却直勾勾死死抓着他,“然后爬进去?像只狗那样?”

    我得承认我语气不善,甚至很糟糕,我并不太想令自己陷入难堪的境界,心理上是关键,身体倒是无所谓。

    我回想初高中的那几年时间,他们成功地打碎了我,从身体到心灵。哪怕近一年多以来,我每每觉得已经成功“重塑自我”时,都会无端深受当时的困扰。是的,有点斯德哥尔摩,我不介意自己甘于被命令和控制,也不介意自己的身体对那些行为会产生快感,然而我很介意,介意当时的我竟会爱上那个人,依赖那个人。

    我怀疑我是否能够在这两周里,保持现在的自我,亦不信自己可以撑得过这两周不至于崩溃。这个“游戏”要是开始了,我不仅要对抗没接触过“游戏”的他,还要对抗我自己,但“对抗”这个词,显然是不可以出现在“游戏”中的。

    “你过于紧张了。”他没有在意我的出言不逊。

    听见他的话,我抬腿迈进了书房,他没接触过,我怎么会需要一个没接触过的人反过头来安抚我,我能很好的安抚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我站立在他身边,与他一同处在在书桌的一侧,他坐着。

    “我不善于此。”他的声音清冷,即使承认他的不擅长,也不显局促。“坦诚说,我不擅长你以前那样的……”他似乎在思忖着用词,面露难色,“你的父辈,他们的游戏方式。”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小步。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我问他,没经过大脑一般,话就脱口而出,“你要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可以帮你补全哈?”

    “是要知道我怎么被强迫?被调教?被控制被玩弄?”我呼吸急促,声音也尖锐了起来,“还是要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跟亲戚乱伦的细节?被亲叔叔玩够了再扔给亲生父亲操?”

    我从他平静的面具下看到一闪而过的讶异。很棒,我深吸了几口气,好的结局从不落下风开始,要揭开过去的伤疤,由他来做,倒不如我自己先做了,免得到时猝不及防,被他趁虚而入。“放轻松。”他安抚我,“我的答案是,‘不是’。”

    “我希望你习惯我们之间新的相处模式。”他说得缓慢,“习惯我,还有你自己。”

    “哦,习惯。”我冷笑。

    “我知道你并不愿意‘再’成为某个人的……Sub。”他的手肘撑上了书桌桌面,他撑着脑袋,稍稍抬了点头,我捕捉到他探询的目光。“事实上,你也并不需要将我视作你真正的‘主人’。”他说,“但从现在开始,我仍然希望你能够顺从,接受我予以你的一切……为了月底的那次聚会。”

    我撇了撇嘴,看来我们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聚会,结束后就各奔东西,江湖两别,那他何必提到“过去”?是我太敏感了?

    “有那么重要吗?”我放松了些,恢复了惯常的柔顺语调,“那个聚会,能给你带来什么,你这么在意它。”

    他没回答我,我也没指望他回答,只是顺嘴说出来而已。

    “临时表演呢?你觉得怎样?”我弯了腰,双手惯性勾上他的脖子,直视着他,“一场聚会而已嘛,你可以相信我,我绝对能发挥得很出色。”

    他轻轻推开我的手,挑眉笑了。

    “以你目前的状况,我认为你需要重新学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Sub。”

    他沉了声音,嗓音里隐约带上点压迫,“首先,没有‘主人’的允许,你,任何时候,不可以触碰我。”

    “其次……”他嗤笑,“我认为没有一个Sub会像你这样在Dom面前‘站立’了五分钟而不自知。”

    “你可以跪下。”他说,“这是‘适当’的姿势。”

    等等,他说他不擅长?我是不是该夸他一句太过谦虚了?我不太甘愿的跪下,整个人软趴趴坐在后脚跟上,哦,我见到他拧起的眉头,看来他对我哪儿都不太满意。

    “原则上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但你做错事,我会惩罚你。”他轻扣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让我看着他,“你要习惯于,请求我惩罚你。”

    我太习惯了。我叹息。那是曾经。

    “我知道了。”我回答他。

    他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保持对我的称呼。”他往后靠上椅子后背,随后又坐直了身体,“我可以假设你已经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主人。”我咬牙切齿的喊他主人,磨得颌骨都要疼起来。

    “这可不行。”他笑着说,“尊重,顺从。发自你内心的称呼我,这不容易,但请你尽快适应。”

    “好吧,主人。”我垂眼,想想自己不必这么违抗他,甚至于是刻意的对抗他,我们的目标一致啊,度过那一天以后一切就结束了。我找了找情绪,但情绪实在是早已涣散得捏不成形状。

    “蕾蕾。”他说,“这是我对你的唯一称呼。”

    我颤抖了下,垂在地上的双手也不自觉揪着衣摆。

    他看到了我的反应,他知道这个称呼对我而言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从他在我耳边喊这个称呼,我在床上给他反应。应该再早一些,从他要跟我做爱前告诉我“想点别的什么人”开始,他就知道。

    “‘蕾蕾’,从现在开始,它属于我对你的称呼。”他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对我说,“我收回我说过的话,除了我,你不需要想到任何人。”

    “我们的游戏已经开始了吗?”我刻意转移这个让我有些心烦意乱的话题,往后缩了身体,避过他的目光。

    “不,还没有。”他双手虚抬了一下,我忙不迭的便站了起来。

    “你需要休息,调整心态。”他说,“我也是。”

    时间是不早了,我点头,我是挺需要调节调节自己情绪的。

    “我睡哪儿?床?地板?还是笼子里?”我问他,我几乎有点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举止了,为什么会控制不住的想要刺激他,要他窘迫,能听他说点什么。

    “主卧,床。”他的回答言简意赅。

    “哦,我以为一个合格的奴隶是‘不’可以睡在床上的呢。”我加重咬字,并用上了浮夸的语气,话里大概蕴含着我的洋洋自得,看吧,你就是新手,不管你说了什么,好像头头是道,也不能掩盖这个现实。

    “是的,蕾蕾,你提醒了我。”他嘴角噙着笑,一点也不恼,“但我‘允许’你睡在我的床上。”

    “另外,任何时候,不许说‘不’。”

    “现在去主卧,睡觉。”

    我咬着牙转身,走出书房,狠狠带上门。这远比我想象的要困难,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把理论付诸于实践。他看上去不仅仅是“头头是道”。

    洗漱完,我躺上了床,他的房间,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相似。连床头摆着的书看上去都没什么两样,都是那么的不适合打发时间。不过好在这里信号不错,我还能玩玩手机。

    刷了两页的论坛,我正兴高采烈的回一个贴子,字还没打完,余光见他进了主卧,但那又有什么要紧的?我根本没准备停下自己回贴的手,并且故意咧着嘴,假装贴子很好笑。其实并不。

    “蕾蕾,躺着看手机同样不是个好习惯。”他上了床,半靠着,在我身边。

    我不能理解我突然而来的僵硬感,就是,好吧,紧张。我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是吗,我觉得在床上看书也不是个好习惯呢。”我继续打着字,不过回贴的思绪在他躺下来时,就断掉了,我像只刺猬,全身上下都武装起来,紧张却又兴冲冲的反击对方,“我又没近视,为什么不能躺着玩手机。”

    是~的~我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他的眼镜,无框的,很薄,度数不高,是他的吧?不过他平时没戴,应该只是在看书的时候会戴上?

    我抿着嘴笑,感觉自己扳回一城,不禁为自己的观察力在心里喝了个彩。

    “你是对的。”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培养好习惯。”

    “手机给我。”他说道。

    “我不要。”我拒绝他的命令,不,这有什么要紧的,给他就行了啊。

    哪怕他是作为一个被我服务的客人,我也不该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拒绝他啊。

    “蕾蕾,没有一个Sub对主人的命令,做出你这样的反应。”他说完,似乎拿起了书。

    在我听见他翻书页的声音时,我竟觉得自己有点失败。气呼呼的戳着手机屏幕,几乎想把屏幕戳烂,他不该说点什么吗?我闭眼,又冒出了想狠狠尖叫的欲望。

    脑袋里却猛然回顾了一下,十一那几天和他一起睡,他没有戴眼镜啊。

    我翻身,坐了起来,看向他。他同样,没戴眼镜。

    “你看得见吗,不戴眼镜也能读得了书吗?”我好奇,问他。

    他从盯着书页到看向我,定了几秒,把书平摊着放到我的双手上。我不明所以,也看了看书,一段段意义不太明朗的文字,看上去是。“……诉讼过程是不公开的,如果法院认为必要的话,当然也可以公

    开,但并未规定必须……首先是起诉书,是不能让被告及其辩护律师看见的……”他的声音平静淡然,低声像是在念着书页上的字一样。

    然而书在我手上,我听着他“读”了一段,说不上分毫不差,但也只是漏了些字而已,我一手抓着书,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他没在“看”书,那么那几个晚上也是这样吗,他一页页的翻着书却并未看书,那他在干吗?思考?放空?

    我完败了,把手里握着的手机放到他手上。

    “重申一次,我不希望再听见你说‘不’。”他看了我一眼,伸手取过抓在我手里的书籍。

    “明天,我会惩罚你,为了你刚才的行为。”他把手机和书都放回了床头柜上,躺了下去。

    “现在躺下,睡觉。”他闭上了眼。

    我沉默的关掉灯,也躺下,他会怎样惩罚我?我并不担心所谓的他的惩罚,毕竟没有什么是我无法接受的,身体上。“好梦,蕾蕾。”

    从黑暗里传来的低柔嗓音,我阖上双眼。

    换一种模式相处或者说换一种心灵上会变得更加贴近的亲密关系,也许是我单方面不自主的贴近,我想我的确需要调整心态。黑暗中只能听见他安稳绵长的呼吸声,我渐渐放松。

    学会习惯,学会接受,学会顺从。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