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返少年
小家伙对心月狐擅自的决定没什么意见，只不过临走前一步一回眸，看的不是宫中景物，也不是悉心照料他的奶娘，而是心月狐。 心月狐想，在陌生的地方待着，依恋初识的人，也是必然。 皇宫太凄清，尝尽了世间甘苦，还得应付无数的明谋暗斗。 对于一个刚入世的孩童来说，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坚信周尚书不会辜负他的期望，挥挥手道别后，心月狐拂袖准备离开。 感觉袖子被扯动了下，心月狐回头向那里望去，发现了矮他半身的罪魁祸首。 心月狐蹲下身，对上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怎么？” 小家伙不发一言，伸臂紧紧地搂住他。 摸了摸他的头后，他小小声地在耳边低语：“一个人面对困难时，不要害怕。” 原以为他会说的，是对自己的不舍，没想到竟是反过来说出本该由自己出口的话。 “呵呵……”心月狐轻声笑，回道：“朕晓得了。” 批阅奏章时，李公公总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张唇欲语还休。 初时还没什么感觉，久了受不了时，心月狐耐不住问：“何事？” 冷不防响起的声音，吓得李公公抖了抖。 见他还是犹豫未诀的样子，心月狐不耐烦地又道：“有话快说。” “是…嗯…皇、皇上最近是否饮食不当？”慎选措辞战战兢兢地问了句，生怕一个不注意惹毛了他。 “你是觉得哪里不当呢？是少了还是多了？”心月狐以手托腮，笑得欢快。 “皇上是否少吃了些，或正养身健体？” 被这么一问后，心月狐很认真的细想一番，倒没发现任何异样。 他的饮食习惯一如从前，一日三餐中其一必备数十道菜与汤，大半菜品少不得野味肉类，而每样至少用上几十斤肉。 近些的几乎都会尝上两口，一试味二品味，要真喜欢便会多吃一些，数了数，能吃上的近十样。 至于后者嘛，向来是有的，否则一餐吃那么多还能不长油肉么？ 感觉李公公说话不知又拐了几个弯，心月狐沉声道：“给朕直说，别拐弯抹角。” 对上那比先前阴沉些许的目光，李公公一惊，忙解释道：“回、回皇上，奴才听说皇上近来衣带宽松不少，奴才忧心皇上有否好好用膳，故而有此一问。” 以为他说完了，谁知他又接着道：“皇上啊，减食瘦身的行为最要不得了，还请皇上为社稷着想，保重龙体。” 一段话滔滔不绝地说着，没管心月狐究竟听进去几分。 他这样一说后，心月狐认真思考起来，却想不通自己近期的生活习惯与从前有何不同之处。 没多在意的心月狐，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毕竟他日理万机，哪有心思去管这鸡毛蒜皮。 谁料某一天醒来，竟发现衣衫比昨晚大了不少，松松垮垮地，无论如何都穿不好。 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惊觉手感不一样后，心月狐赶紧到镜子前面。 撩开上衣，才发现自己勤练很久，引以为傲的腹肌不见了，现在的身材，倒像个弱不胜衣的清瘦少年。 后来再往自己的脸看，果然五官柔和了不少，不再成熟稳重，反而显得青涩稚嫩。 完全无法承受这打击的心月狐睁大眼，那清澈的双眸更为灵动了。 从今而后，再也不会有哪位姑娘背着他道：“瞧！那位公子可真俊啊。” 能听见的，估计只会有：“呀，不就是个毛没长齐的小伙儿吗？” 先不提这些，失却了帝王应有的威仪，底下子民还有何所畏？又如何守得住宗庙社稷？ 此事要是传到了民间，定会危及他的皇位。 心月狐单手撑墙，烦恼地瞪着镜子里的人好一会儿，才想起尚欠他三个承诺的青华大帝。 这想法一出，心月狐立刻取出铜镜联系青华大帝，然而显现的画面让心月狐僵住了。 与此同时，青华大帝身上仅剩的一件裤，掉在了地上。 心月狐尴尬得不敢直视他，胡乱转移视线后，被他健硕的胸膛吸去了目光，随后回想自己现有的，越想越委屈，气得不想再看，眸光沿着胸腹间匀称的曲线一路下滑，最后停顿在他的下腹。 只见一只雄狮酣睡草丛边，看似无害，实则暗藏危机。 此处亦有条龙正沉眠养精，待有朝一日，冲上云霄，一展王者之风。 传闻昔时有兽焉，龙首狮身，嚎动山河。 喜食至邪至污之气，恶人见则避，善人遇则惧。 却说某日邪气侵身，挣扎许久犹不得脱，恰逢炎帝出游神山，见之痛苦难当顿生怜悯，挥剑斩首欲赏它个痛快。 岂料引得邪气四溢，扰神山安宁。炎帝无法，托得女娲相助。 至邪之气，需极净之物相和方可化去。 故而，女娲以天莲为骨，重塑其身首，濒死之兽竟活了过来，是为一龙一狮。 眼前这雄狮，有没有那么厉害，他不知道，忍不住让画面再靠近一些好瞧得更清楚。 这露骨的眼神，让青华大帝不论猜不猜得着他的心思，也知道他不怀好意。 单手挡住了后，青华大帝猛地挥臂，心月狐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镜面就恢复如常。 心月狐摸着下巴，回想了一下刚刚所见，不计身高和腿长，自顾自心道：也就和自己差不多。 没等多久，青华大帝便主动找上门了。 一身齐整的衣装，俨然把方才所见的好身段隐了起来。 虽觉可惜，但让心月狐在意的是，青华大帝看他的眼神犹如看待陌生人。 实在怪不得青华大帝这样，因为眼前的人，乍看之下五官与心月狐神似，却比他年少了不少。 他容姿昳丽桃色满面，腰肢羸弱难经一握；而心月狐五官若鬼神精雕，棱角明了，身躯挺拔威风凛凛，拥不凡神采。 最终，青华大帝得出了一个结论：“莫非是私生子？” 谁知这无心的问话，惹心月狐十分不满，气呼呼地跳起来反驳：“朕才不是私生子，乃父皇和母后名正言顺生下来的孩子！” 他这样说后，还真让青华大帝信了他是心月狐。 再者，心月狐从不近女色，与侍女的接触止步于日常起居和更衣装扮，一到夜间，便让她们全远离寝宫，只留下侍卫在门口。 宫中甚至谣传，他是否有哪方面不行。 青华大帝下意识地打量他一番，视线回到他脸上时，没忍住“噗嗤”一笑。 这举动被心月狐误认为在嘲笑他现在的模样，彻底惹火了他，拔出软剑就向他挥去。 青华大帝险险地侧身，差点被他劈成两半，但即使他未闪开，在法罩护身下他也不会有事。 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心月狐举剑相逼，剑剑直指他的要害。 不愿还手的青华大帝，撒下隔音结界后，狼狈地闪避。一来天规有令不得伤害凡人，二来他唯恐不慎伤着了他。 惊人的是，心月狐的身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每动一下，便小了一分。 末了，他脚跺椅子，借力跃起，身体前倾直冲向前，然而弱小的身子再也握不住沉重的剑柄，甫拔地而起时，就脱手而出。 青华大帝大惊失色，挥袖将剑甩远，同时伸手接住正往下摔的小人儿。 直到他被稳稳地搂进怀里后，青华大帝才松了口气，此时他的早已冷汗岑岑，心脏狂跳不止。从那只牢牢揪着自己衣襟的小手来看，似乎他也在害怕。 “你…”这字一出口，就没了下文，只有一声长叹，悄悄地响在耳畔。 既轻且细，要不是近在耳边，只怕会就此错过，曾手刃无数造孽妖魔，喋血三界的他，难得的柔情。 瞬间，所有狂躁之情，都化作云烟散去。 待平下心来，心月狐冷冷地道：“放开。” 不是往昔听惯的浑厚嗓音，而是甜得发腻的童声，配上那稚气未脱的容貌，直叫人软入心窝。 见他似乎未有松手的打算，心月狐双脚乱蹬，并猛推他的肩膀。 担心刚把他救起，下一秒却因自己的失手而摔疼了他，青华大帝收紧两臂，勉强压住他后，才慢慢地放在地上。 由于身高的差距实在悬殊，青华大帝蹲下来尽量与他平视：“找我什么事？” 即使平静下来了，心月狐的心情依然非常差劲，恶声恶气地回他：“没事，滚开。” 心月狐扭头就要走，脚却无意绊着，因太大穿不下而掉在地上的衣衫。 “砰！” 结果，青华大帝费心保护的人，自个儿摔破了脑袋。 他就这样趴在地上，抖动着肩膀。 青华大帝无语地扶他起来，拥入怀抱轻轻地拍打他的背。 为免脚酸又头晕，青华大帝站起，捡了地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一手按着他额头给他疗伤，另一只手搂着他，走到床边背倚床头坐下。 地板很硬，小孩身体的承受力又比成人低，撞得头破血流，今日还受了委屈，自然就哭了。 放在从前，这点皮肉痛算得了什么？ 问题是，伤好全了，他的泪水还没止住。 “唉。”能怎么办？也就只能抱着好生哄了。 等耳边清净了许多，他低下头，发现心月狐靠在他胸前睡着了。 抚了抚他的头后，青华大帝将他放到床上，拭去泪痕，再替他盖上衣衫和被子。 他仔细回忆刚刚事发经过，很快就明白个中缘由。 那神器不能完全消灭女魔所带来的伤害，仅仅是延缓了还童的过程。 本来嘛，那妖术在他体内遭到了阻滞，是难以起效果的，可他今儿个做了大量运动，促进了血液的循环，进而使妖术在他体内行走得异常通畅。 他这个样子，断然不能让人知道，可心月狐别无他法藏住这个秘密，只得求助于他。 此刻，青华大帝不禁想，是时候兑现当初的承诺了，而心月狐只觉得用在这里，实在过于浪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