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晚饭

    话是这么说，但陈湫其实压根没有好好考虑自己终身大事的打算。

    而且说来也奇怪，自从她成年后，精神过载的情况就几乎没有出现过，就连和她睡上下铺的战友都很惊奇，时常向她讨教维持精神图景稳定的方法。

    但陈湫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她只隐约有感觉，自己似乎天生就更不容易受到外界信息过量输入的影响。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眼下重要的是那个在家里面的人有没有乖乖按照自己的要求，换上自己为他准备的衣服。

    和徐兰兰道别后，陈湫又去见了几个朋友，直到晚上才回去。

    陈宅的安保系统录有她的信息，她停好悬浮车，悄无声息地进了门。

    沈藜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客厅里的水晶吊灯是冷光，他大概是觉得在那种色调的光线下看书不大舒服，便还开了一盏浮灯。半球形的灯稳当地悬浮在沈藜的左上方，暖黄的光纤下弯曲的脖颈显得更加白皙。

    沈藜没发现陈湫已经回来了，安静地将手里的电子书又翻过一页。

    星际时代的纸质书籍已经很少了，为了在节约资源的同时，满足一部分人对原始方式的追求，人们通过全息技术模拟了书本样式，只要捏着虚拟书页的位置翻过，就可以看到下一页的内容。

    陈湫有点恍惚。

    多长时间没见过沈藜这副模样了？

    从三年前两人“分手之后”，她似乎就再没有在平和的状态下和沈藜相处过。

    在离开首都星之前，她和沈藜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亲密无间的情侣，后来沈藜背叛了她，她打电话去质问对方，对方却什么都没说，那之后没过多久她便离开了首都星。

    那时沈藜的态度让陈湫确定了他对自己的欺骗和背叛。

    此后从军的三年时间里，她一次都没有和家里联系过，沈藜更不会自找不痛快地向陈湫发起通讯请求，是以三年里他们从未见过。

    而哪怕是昨晚她回到首都星，在教堂里用手指和跳蛋玩得沈藜丢盔弃甲，羞耻求饶时，两人之间的气氛仍然是尖锐的。

    陈湫鬼使神差地站在玄关盯着沈藜的侧影看了半晌。

    直到家用AI程序化地发出欢迎声，陈湫才如梦初醒。

    “欢迎回家，陈湫小姐……”

    合成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沙发上的人浑身一震，立即扭过头来，手里的终端滑落到沙发边，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藜捏了捏衣摆：“你……你回来了。”

    “……您的心率为76次/分，体温36.2摄氏度，精神图景稳定，其余各项身体指数平稳，非常健康！您今日外出共计9小时34分钟，请尽早休息保证充足睡眠哦！”

    家用AI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沈藜却觉得空气冷得快要凝固了。

    好容易等到AI说完了，陈湫才随意道：“这迎接词是谁设定的？怎么这么啰嗦。”

    沈藜低声说：“是我设定的。”

    “我想陈复应该也没这闲心弄这种东西。”陈湫说。

    沈藜不知道她提到陈复是不是又要找自己的不麻烦，便低低地“嗯”了一声。

    但嗯完了之后沈藜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局促地动了动手指，像是想抓住什么，又像是想挽留什么。

    陈湫更不会体贴地帮忙找话题缓和气氛，她就那么淡然地看着男人，客厅里又寂静下来。

    沈藜能感觉到陈湫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但他没有抬头去看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忽然想起陈湫下午的时候给家里的AI发送的信息。

    他咽了口唾沫，却越发捋不顺舌头：“你，你下午说……晚上要在家里吃饭……我，我做好了，现在帮你热一下去？”

    陈湫点点头，见沈藜垂着脑袋没看见，便又说了声行。

    沈藜如蒙大赦地往厨房去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让家用AI代劳，但客厅里的气氛实在让人喘不过气来，完全是想借机躲开直面陈湫的场合。

    陈湫挑挑眉，也不在意他的逃避，现在沈藜对自己来说，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余地，在这样的情形下，无法面对他的背叛对象不是很正常的吗？

    厨房里加热食物的声音还在继续，陈湫径自上楼换衣，在路过客厅时随意一瞥，就看到茶几上貌似丝毫未动的纸盒。

    她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既然自己将把柄送到我手上，就别想简单地混过这一关。

    陈湫换好衣服下来时，餐桌上已经布置好了。

    三道菜，一个汤，白雾蒸腾而起，香味散布开来。

    沈藜将碗筷也布置好，陈湫吃下第一口菜的时候顿了顿。沈藜紧张地看着她，但陈湫没说什么，兀自嚼嚼咽了下去。

    至少看表情，是不讨厌的吧？沈藜想着。

    其实沈藜也没有吃东西，他做好晚饭之后就在等着陈湫回来，但这会儿饿过头了反而没太多感觉了。

    但陈湫见他面前没放餐具，便顺口问了一句有没有吃。他摇摇头，陈湫皱起眉，放下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藜一愣，呆呆地看着她，一时不理解她为什么生气。

    陈湫说：“我从没说过不让你吃饭，你做出这副受到我折磨虐待的样子有意思吗？哦，还是说，陈复把你教得太好了，连‘不上桌’这种习俗也教给你了？”

    有的老牌贵族家族会延续“传统”，不允许嫁入或者入赘的人上桌吃饭，有时如果伴侣双方地位悬殊，出身较差的那个也会受到更多的苛责。

    沈藜立即摇摇头，急促道：“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陈湫冷着脸：“——那就是你觉得和我同桌吃饭很恶心。”

    “不，不是！”沈藜脸和脖子都涨红了，他解释得又快又急，连珠炮似的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我只是觉得你大概不太想和我一起吃……”他觎着陈湫的脸色，见她唰地沉下脸来，立即补充道：“——而且我这会儿已经不饿了！”

    “你的意思是还怪我让你饿太久了？”

    “没……不是……”沈藜觉得越描越黑了。

    陈湫也不耐烦多听他说了，直接挥挥手，让他去再取一副碗筷出来：“一起吃。”

    沈藜乖乖把东西拿出来，重新在陈湫对面坐下。

    他的饭量不大，和陈湫这个女性相比竟还稍少一些。他吃东西时候的仪态很好看，脊背挺得很直，细嚼慢咽又不让人觉得做作，反而还很下饭。

    他想起以前陈湫似乎说过喜欢看着他吃东西，说和他一起吃饭胃口都会好一些，因为他吃饭的样子看上去很香。

    沈藜一直不理解陈湫的那种形容，但这时候想起往事，便忍不住看了陈湫一眼。

    然而对方只是自顾自地夹菜，吃得比自己香多了，更是连看都没看过他。

    沈藜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收回了目光。

    陈湫吃得很快，吃完了就去了客厅，百无聊赖地把电视频道从头到尾换了一遍，然后任由画面停在晚间新闻，摸出终端慢慢看着。

    沈藜见她往客厅去的时候身体紧张得都绷紧了，他想起了那个纸盒子里的东西，但脑子里完全想不出来解释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