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 耽美小说 - 渣攻食用手册在线阅读 - 59

59

    经过前几次的跟踪,舒致已经记下了高彦所住的楼层和门牌号码。等到高彦一走进电梯轿厢,他立刻搭乘了旁边的另一部电梯,几乎跟高彦同时抵达了二十四层。

    高彦开门的时候,自然也留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这个小区属于今年才交房的新楼盘,售价偏高,大多数业主都是作为投资项目来购买的,所以整体入住率比较低,这也是高彦把顾书轶安置在这里的原因之一。不过,既然他不是唯一的住户,走廊里有其他人经过也是正常的。

    当他在门锁上输入了指纹,并且像往常一样顺利地转动了门把手时,不对劲的感觉才慢慢地攀上他的心头:这层楼除了他这一户,其他都是还没装修的清水房;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又有哪个业主,还会跑到处于毛胚状态的房子里来呢?

    当身后的人以迅疾的力道劈向他的脖颈时,高彦有所预料,却来不及抵挡,只得往旁边闪躲了半步。这使得舒致的手刀并没有击中他肩颈之间的狭缝处,而是砍在了他的右肩上。

    高彦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入室抢劫犯。刚才的劈砍虽然没能令他昏厥,但对方下手又猛又狠,仅仅一击就让他半边身子都陷入了麻痹。

    望着面前这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高彦捂着传来剧痛的右肩,无力地跪坐了下来:“钱,我给你钱……你不能进去!”

    舒致冷冷地瞥了高彦一眼,抬脚便打算迈进屋里。而他显然没有想到,对方已经瘫坐在地上了,还能使出力气绊住他的脚步,让他硬生生地跌了一个踉跄,差点向前摔过去。

    高彦咬牙忍着肩头的剧痛,和面前的人缠斗了起来。他是绝不能让别人发现顾书轶的。无论对方是即将对顾书轶不利,还是会把他藏了一个大活人这件事捅出去,抑或是单纯地可能见到顾书轶那副媚态尽露的样子,都让他无法接受。

    可他从学生时期就不擅长打架,身手和在部队里历练过的舒致完全不能相比,几分钟后便彻底落了下风,蜷缩在地上任对方猛踹了几脚。

    瞧见高彦终于被揍得不能动弹了,舒致喘着粗气,把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拉到了下巴后面:“高总,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这么怕我进去?”

    听见这把熟悉的声音,高彦只觉得心头巨震,他在骨头都快散架的痛楚中支撑起了身体,可是为时已晚,舒致已经走进了那间房子,并且迅速地忽略了空无一人的客厅,朝着主卧走了过去。

    早春的A市尚未回暖,特别是到了夜里,透着湿意的寒凉之气似乎会渗进家具的每一丝缝隙里。但当舒致推开房门的时候,一股温度适宜的暖风迎面拂来,并且这股空气并不干燥,似乎代表着房内的人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然而,等他看清了床上瑟缩着的人,他简直不敢自己的眼睛。

    在他的印象里,顾书轶一直都是那个自信、强势、永远不会服软的男人,哪怕经受了其他男性的侵犯、哪怕遭遇了飞来横祸一般的变故、哪怕在乌烟瘴气的看守所里被关押了三个多月,依旧难以洗掉他一身的傲气。

    即使顾书轶不太负责任,以玩弄别人的感情为乐,连他哥这样对其痴心一片的人都能说甩就甩,舒致还是无法否认,对方的确是极富人格魅力的。

    可眼前这个被狗链拴在床上,浑身布满新旧不一的情爱痕迹的男人,真的是顾书轶吗?

    舒致走进了卧室里,男人却对他视若无睹,依旧望着眼前的一小截绳索出神。更贴切地说,他根本没有在看任何东西,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睛而已。从头到脚,他没有一处是舒致所熟悉的样子,如果忽略掉胸膛的微微起伏,看上去跟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

    就好像真正的顾书轶已经潇洒地离去了,唯独将这副百无一用的皮囊留在了这里。

    “舒致……你是舒致!你不能碰他!住手!”

    高彦勉强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舒致后头。在他目眦欲裂之时,舒致扶着顾书轶的上身,让男人靠在了自己的肩前,然后用另一只手脱掉了男人身上松垮的睡袍,使那具遍布着青紫痕迹的身体暴露在了两人面前。

    舒致快速地把男人全身上下查看了一遍,接着掰开了他的大腿,把探究的视线投向了股缝内的隐秘之处,发现穴口虽然紧紧地缩着,却显露出了不正常的嫣红和肿胀,一看就是被使用过度了。

    当着高彦的面,他甚至用食指在那红肿的凹陷处按了按,觉察出受伤的地方温度偏高,可能已经开始发炎了,或是顾书轶目前整个人都处于低烧状态。

    舒致终于忍不住抬头望向了高彦,一字一顿道:“这几个月来,你一直都是这么对他的?”

    “我……”高彦一时语塞。他想要辩解,又觉得无需对舒致多费口舌,便赤红着一双眼睛,沉声说道:“不要再动他,把他放下!我对他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跟踪我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和我当然有关系。”舒致那张一贯显得轻浮的面容,如今收敛了所有多余的神情,竟露出了几分让人心惊的坚决。他定定地看着顾书轶,幽黑的瞳眸中暗流涌动:“他……他算是我哥的人,我得把他带回去。”

    高彦冷笑了一声:“你哥是谁?何必要搬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当幌子?你想把顾书轶带走,又是打算把他安排到哪个人的床上去吧!他在你眼中哪还算是人,不过是用来交易的物品而已。”

    舒致叹了口气,蹙起了眉心:“我以前做的,我都承认,因为我这个人狼心狗肺,所以做了很多对不起别人的事。包括那段视频,也是我一手筹谋的,和顾书轶没有关系,他跟你一样是受害者。但是,我欠你的,你已经连本带利地向舒氏讨回来了。高总,这几个月你赚到的,想必比过去几年还要多吧?要是你还是觉得不解恨,或者认为刚才那顿拳脚冒犯了你,你可以随便怎么报复我。不过,我得把顾书轶带走。”

    随着舒致提起两年前的旧事,高彦像是重新经历了一遍那时的情境,再次回想起了颜面尽失、满怀屈辱的滋味。

    当舒致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那轻描淡写的每一个字都在刺痛他的神经,让他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兽类一样,愠怒至极地吼道:“你想都别想!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舒致不由得也提高了音量,大声喝道:“高总,你已经结婚了!和你明媒正娶的老婆比起来,他就像一只被你圈养起来的宠物,你这种行径,难道就不算卑劣了吗?”

    高彦的喉头一时梗住了,他多日没见过汪岑,几乎都要忘记这个女人的存在了。这样一个名分上的妻子,又算得了什么?如果是为了顾书轶,他随时可以和她离婚。但到了目前,这段婚姻在表面上依旧维系着,因此他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老婆曾经解除过和你的婚约,所以在她跪下来求你的时候,你当然会答应她。而顾书轶就和汪岑一样,是你获得成功的一种象征,是你东山再起之后附赠的战利品,对不对?”舒致的一字一句都咄咄逼人,他抬起了顾书轶的下巴,看着男人那恍惚失神、毫无生气的模样,“你要怎么对汪岑,我不管;但是我不会让顾书轶再留在你这里!高彦,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现在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区别?还是说,奸尸让你特别有快感?”

    不,顾书轶和汪岑当然是不一样的,他也从来没有把顾书轶当成是战利品……高彦急迫地想要辩解,但在看到槁木死灰一般的男人时,纵然他心中有千头万绪,却只是张了张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心里很清楚,要是继续把顾书轶困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那么对方将再也不会好起来了。哪怕这个人就在他的床上,在他的怀里,他们热情拥吻,甚至连私密处都毫无缝隙地结合在一起……他的感情却永远都得不到回应了。

    高彦感到鼻腔里酸涩不已,他深呼吸了几大口,仍然无法掩饰声音里的颤抖:“和他在一起,我每天都非常、非常地幸福……我相信,他也是一样……”

    舒致愕然地看着高彦的脸上蜿蜒而下的泪水,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在自己面前哭了,而且哭得那么伤心,眼泪扑簌簌地一直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知道顾书轶不该是现在这种样子。你还是放过他吧。”

    高彦无力地摇着头,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

    在两人的交谈陷入胶着之时,A市的另外一头,一场冲突刚刚悄无声息地结束。

    莫柯急促地喘着气,将身体倚靠在了暗巷的水泥墙壁上,他望着远处疾驰而去的豪车,那是莫谦的座驾。手中的枪筒依然温热着,刚才只差一点,他就能将莫谦的脑袋击个对穿了。

    “走吧。”他对着周围的人说了一声,立刻有人为他拉开车门,恭敬地伺候他坐进了车里。

    莫谦这一走,可谓是丢盔弃甲、仓皇而逃,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回到A市了。而被他扔下的那些残兵败将,收拾起来大约也不费工夫。面对着这样的大获全胜,莫柯心中却是无波无澜,半分愉悦的情绪都体会不到。

    他回想着自己扣动扳机的那个瞬间,究竟是没能瞄准,还是下意识地想要留莫谦一命?

    对于这个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叔叔,莫柯当然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只是,他尚未从莫谦口中问出顾书轶的下落,如果一枪把对方给毙了,离找到男人就更加遥遥无望了。

    所以,莫谦暂时还不能死。

    “少爷,容我多嘴一句。”坐在副驾驶的杨立,从后视镜中瞧见了莫柯那心事重重的面容,不由得劝道,“您要找的那个人……可能已经不在了。现在您应该以大局为重,肃清上下,剪除异己,巩固我们在A市的势力。至于能陪在您身边的,无论男人女人,您以后要多少就有多少……”

    “住口。”莫柯闭上了眼睛,低声说道,“杨叔,有些事我不追究,并不代表我不记得。的确,您对我有恩,但是那个人所助我的一臂之力,对我来说更是无法偿还的恩情。可您却私自截下了和他有关的消息,导致在那段时间里,我对莫谦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毫不知情。对于您犯下的错误,如果换成是我的父亲,他会如何处置您呢?”

    这一席话说得轻声细语,暗含的威压却让杨立背后冷汗直冒。他在感到心惊胆战的同时,又体会到了一种自相矛盾的欣慰: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位小少爷才成年不久,周身的气势已经令他都不得不忌惮,将来必然是堪当大任的人物。

    不到两年的时间,算不得太久,却足以让一个少年长大成人了。

    莫柯支着下巴,默然无语地望向车窗外。城市夜间的景色在他面前呼啸而过,明明灭灭的灯光映亮了他的面容,那张脸庞褪去了过于粉嫩和圆润的线条,清疏的轮廓已经初露棱角。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蜷住,抚摸着凝聚了一团血色的玉扳指。

    “顾先生,您究竟在哪里呢……”

    先不论顾书轶是否身在A市,仅仅这座城市里,每天来往的行人就足有几百上千万,要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到这里,莫柯攥着手里的扳指,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

    几个月后,A市一处僻静的医院内。

    得知那位颜值爆表的小帅哥又来了,护士站里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真的吗,他什么时候到的呀?现在正待在病房里吗?”

    “你们谁借我个小镜子啊!今天忙了一上午,还没来得及补妆,我都不好意思见他了!”

    路过的男医生正好目睹了这一幕,不屑地撇了撇嘴:“得了吧,人家又不是来看你的。刚才我也在病房里面,他正忙着照料他那位朋友呢。”

    “切,你懂什么。我要保证每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是美美的,然后迟早把他拿下!”年轻可爱的小护士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想想看啊,他对哥们儿都这么好,对女朋友肯定更好啰!”

    医生笑着说:“那你怎么没看上他哥们儿啊?我看那个病人也长得挺帅的。”

    “是挺帅的……”小护士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可是长得帅有什么用,病情一直都不见好转,唉……PTSD我们见得多了,回避和麻木的症状严重到这种程度的,还真是少有。李医生,今天的心理治疗你给他做过了吗?不会还是没有用吧?”

    医生无奈地摇头:“暂时还没看到成效。”

    隔着一条走廊,他们所谈论的对象自然听不到这些窃窃私语。在楼层尽头的单人病房里,舒致正认真地给顾书轶按摩。经过几个月的治疗,顾书轶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改善,而长久的缺乏运动又容易导致肌肉萎缩,所以每天都需要进行按摩,来促进身体的血液循环。

    这本来是护工的份内工作,为了避免那些人做得不够尽心,舒致便亲自包揽了下来。按摩完之后,他又把顾书轶抱到了轮椅上,打算推着男人出去晒晒太阳。

    一路上遇到了许多病患和医护人员,舒致笑着和他们一一打过了招呼。在旁人眼里,他实在是个优秀得不像话的小伙子,人长得好看,言谈举止彬彬有礼,特别是对他的朋友十分上心,几乎每天都要来医院照料,简直比一些该向父母尽孝的儿女有良心多了。

    舒致浑然不知自己在顾书轶面前被活生生降了一辈,继续把轮椅推到了院子里。

    今年的初夏是在连日阴雨中度过的,A市的气温回升得慢,雨季积累的潮湿似乎挥之不去,一个和煦温暖的晴天显得十分难得。医院的后院中修建了许多花圃,在春天也曾出现过花团锦簇的景象,但此时大多数花朵都开败了,只剩下过分馥郁的芳香还残留在空气里,那种气味闻上去甜美、静谧、令人昏昏欲睡。

    让人身心放松的氛围中,舒致开始跟顾书轶聊天。即使只是他单方面地说话,也能保证从头到尾都不冷场,因为他有很多想让顾书轶知道的事。

    譬如,当初顾书轶被三合会的人带走之后,他也被软禁在了家里,整整一年都没能走出家门,所以来得太迟了;譬如,他那位身为省公安厅厅长的叔叔之所以会垮台,舒唯这个亲生儿子功不可没,虽然后者仍然被困在国外,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又譬如,他在寻找顾书轶的下落时,是如何锁定了高彦这个人,然后顺藤摸瓜地调查出了对方藏匿男人的地方……

    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阵之后,舒致低头看了看顾书轶,发现对方依旧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顾书轶,我说你啊……”舒致用微凉的手指,把男人滑落的鬓发重新拨回了耳后,“以前我对你做过的事,再道歉一百遍都不嫌多。但是,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你应该是自由的、洒脱的、无拘无束的,任何人都无法使你驻足,不是吗?”

    他的语气郑重而笃定,然而回应他的,仍然只有微风掠过树梢时,满树的叶片为之摇曳的声音。

    舒致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把双手放回了轮椅的扶手上,推着男人从花园里的小径折返。

    在他的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一片树叶悄然落到了顾书轶的膝盖上。后者的睫毛突然轻颤了一下,大梦初醒般地眨了眨眼睛,接着有些迟钝地伸出手,拾起了那片凋落得过早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