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

    三日后大军终是到了城外，诺寒与部队会合，在京中城外十五里处，待陛下亲临，再赶往十里处，这故作姿态的样子，真是让人没什么好说的。诺寒看着路边即将开败的野花，想着上次出征时荣萧将军还在，约她得盛之日一起去那京郊桃林赏花饮酒。言犹在耳，却阴阳两隔。

    “镇远将军，洛大人传令，咱们可以前往京中十里处了。”刘卫跪地向诺寒说道，他是诺寒的副官。

    “让大军出发，尤其是给荣将军抬棺那几个。让他们警醒些。”诺寒吩咐完，便上马走到队伍的最前方。

    行至十里处，便看见陛下的仪仗队。诺寒命令大军止步，下马带领军中二十余个高官职武将对陛下行三跪九叩之礼。

    论起辈分，诺寒要叫陛下一声表姐，方氏一父同胞的哥哥便是陛下的生父。可诺寒这位舅舅却是在生育陛下时难产而亡。因此陛下从小养在贤王君身边，方家这个外家不闻不问，倒是贤王君的母家王家，对陛下登基出了把大力气。

    诺寒对这位陛下本也不是十分亲近，但在她参军以后，一切才变了样子。

    诺寒被她这位表姐搀起，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了两炷香的时间，直说的无数将士落泪，方才满意收尾，迎大军进京。

    夜晚的宴会，歌舞升平。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了前些日子那场大仗，几万张鲜活的脸孔全部留在了那边疆。诺寒站在殿外石栏上，听着那风声，感觉就像无数的父亲在为自己的孩子低声的抽泣。

    远处阴影中有一个男子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诺寒。那男子穿着正三品的官袍，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剑眉星目，神情肃穆，有着世家公子的清冷高贵，但人站在那里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落寞。这人便是当今新贵，礼部尚书，濮阳洛家梅安。

    洛梅安，看着远处倚着石栏的女人，心里扬起的情绪他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即酸又涩、似苦还甜。

    诺寒早就发现了洛梅安但却不想有什么动作。

    而洛梅安已经有半年有余没见过诺寒了，他向诺寒走去，猜测着诺寒会以何种称谓开口唤他。但不待他遐想诺寒却已开口。

    “洛大人。”

    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诺寒根本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忘记他的所作所为，曾经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想起自己的任务，洛梅安整理了思绪，公务式的开口“陛下，传你去偏殿议事，你随我来。”说罢独自转身离开。

    诺寒跟在洛梅安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不缓不急的跟着他的步伐，他也在思索着，低眉看向自己手腕处，那里有两条红线，第二条是扶月的，那第一条便是洛梅安。

    一路两人相顾无言，直到了那偏殿门口，洛梅安回头看向诺寒示意她自己进去。诺寒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塞进洛梅安手里“红线丹的解药。”说完便快步开门走进那殿里。不给洛梅安说半句话的机会。

    洛梅安捏着那瓷瓶，低声说了句“不需要。”想扔了那瓷瓶，可是想着这是诺寒给的便又觉得有几分舍不得，又捏了捏放回了怀里。

    屋内龙涎香燃的极浓，浓的诺寒觉得有些头痛。规矩的走向躺在摇椅上的陛下，跪地行礼。却引得陛下一声轻笑“你怎么还是这么古板，早就告诉过你无人时便不用跪了，也不嫌膝盖疼。”诺寒听罢也未说些什么，看着陛下从躺椅上坐起示意她起身，坐到那躺椅跟前的软榻上。

    待诺寒坐下，陛下又重新躺在那躺椅上，眼底处深深的黑眼圈，原是被粉盖着，此刻离得近了，被诺寒看了个满眼。“陛下，应该多休息了。”陛下听了诺寒的问话，又是一阵轻笑“你这话说得倒有几分像朕的皇后。”诺寒听了当即有些羞恼。陛下却并不管她“你这次是准备接荣萧的职位，还是要去镇北军再闯闯。”

    “我有一事想求陛下恩准。”看着未正面回答自己，却再次跪倒在自己跟前的诺寒，北苍的陛下姬默皱了皱眉。“起来说话，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不那么见外？你可是我的亲表妹。”

    “诺寒先是陛下的臣子，然后才是姬默的表妹。”姬默摇着着摇椅，侧头看着诺寒，淡淡的一笑“你爱跪着便跪着说吧。”诺寒看着姬默，总觉得姬默比她上次离开时，又瘦了些，整个人显得有些病态。

    “臣受威虎将军临终之托，希望臣可以迎娶已故怀远将军独子荣音。”

    姬默听完嘴边扬起一丝冷笑，“荣家这些年大不如前，没想到荣萧临死跟你来了这一手。她倒是相信你的人品。原以为荣家只有那个老不死通透，这荣萧倒也不差。给荣萧追封一品护国公。你一会让洛大人拟个封赏章程。”姬默说完，扭头看向诺寒“你娶谁，我没什么关系，但我倒是要问你句，洛梅安你准备如何安置。”

    诺寒睫毛微颤一下，神色不变“我们已无关系。”

    姬默听罢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表妹你还真是绝情。师生请不要了，夫妻情也不要了。当年他日行千里的赶去边境救你，你这句话得多伤那美人的心。算了你们的事我也不管了。”

    诺寒静静的听着姬默的调侃，垂目不语。

    “这宴会也快散了，我得再去露一面。咱们说的也差不多，你可还有别的事。”

    诺寒对姬默拜了一下“我想求表姐为荣音抬个身份，给个封号。”

    姬默听后挑眉看向诺寒的冰块脸，“这荣音有些问题？今日时间紧我也不问了，你与洛大人商量吧。我信你。”

    诺寒又是一拜，姬默伸出手，让诺寒扶她起身。诺寒走进扶她，刚一摸上姬默手臂，诺寒就将眉毛紧紧拧起。姬默拍了拍她的手“我无事的，兰儿怀孕了。你就要当姑母了。”皇后有育，诺寒看着姬默眼中的喜色，也小声对她说了声“恭喜表姐，姐夫。”

    姐妹二人携手出了殿门，洛梅安见了两人出来跪地行礼。姬默放开诺寒的手腕，“你先去和洛大人商议明日封赏之事，宴会不用去了。”待姬默离开，洛梅安与诺寒之间只剩沉默。

    “诺将军，咱们先行离宫吧，马上该落宫门了。”

    “好。”

    两人行至宫外，洛梅安上了自己马车，“我去安心客栈等你。”

    诺寒点头，转身向她副官刘卫处走去，“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不必和我回去了。”刘卫行礼退去。借着夜色，诺寒骑马走着七拐八弯的小路，渐渐绕进了一个院子的后门处。三长两短地敲了门。走出个小二姐，见是诺寒在门外，便引她进屋，到了院子里才与诺寒说道“刚才沈掌柜见洛大人来了，便让小的在后门候着主子您。”

    “把马拴好，我去换身衣服。”

    “知道了主子，洛大人在天字一号房。”

    诺寒没说什么，先去给自己惯留的地字一号房，脱了盔甲。换了豆绿色小衫、姜黄色常裙。感觉身上还有那龙涎香的味，仍觉得熏得头疼，遂拆了发饰，散着发往天字一号房走去。

    敲门后，诺寒便自顾走进屋内。看着洛梅安坐在桌边写着什么，桌边的黄色烛光，衬得他的眉眼格外温柔。诺寒看得入迷，但看见洛梅安腰间那块白玉青鸟玉佩，瞬间理智回笼，摸了摸自己散着的发，表情有些讪讪。习惯这东西有时真是害人不浅。

    洛梅安回头看向诺寒，见她看着自己愣神，面露疑问，又看那散着的发“你在那发什么呆？”

    诺寒走到桌前坐下，看自己跟前桌上已放了杯茶水，茶香沁人心脾，是她爱喝的茶。洛梅安没有理会诺寒脸色的变化，早已起身走到妆台，拿了梳子和头油，开始帮诺寒梳发。“你惯不爱闻那龙涎香的味，我拿这茉莉头油给你遮遮这头发上的味。”

    梳子一下下在头发上滑动，诺寒的心也越来越软。可是她这样陷下去，对洛梅安不公平。她伸手拉住洛梅安，止住了梳头的动作。

    “先生，我要成亲了。”诺寒说这话时没有回头看洛梅安。半响没有听到那人回她半个字。她站起回身看向洛梅安时，那人已是泪流满面，人都在微微的颤抖，牙齿咬着下唇已见血色，可就是不发出半点声音。

    诺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住，眼前站着的这人，不是别人，是她年少便思慕的人......